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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西,安塔县城。
这些年,虽说上头提倡“共同富裕”,但再富庶的省份,也总有拖后腿的县市。
安塔就是这样,倒也不是说它怎么贫困落后,而是外头日新月异的风吹得太迅猛,就难免被衬托得瞠乎其后。
城际大巴一到站,就被守候多时的出租车司机给围住了。
——“塔东塔东,五十块一个人!”
——“有没有去塔北的,还差一个人,上车就走啊,不用等。”
——“打表走啊,打表走,按表计价。”
……
聂九罗安坐车上,听这些带口音的普通话,离乡太久,她已经不会讲方言了,但听还是听得懂的。
直到乘客和拉客的都散得差不多了,她才下了车。
车站很小,来一班车就来一拨热闹,现在热闹散了,颇为冷清,西坠的日头也冷冷淡淡的,一点点往下沉。
聂九罗拖着行李箱往出站口走。
聂东阳手里团了本杂志,正在出站口处东张西望,一别十七八年,这人倒是没怎么变,也就头发白了些、脸肉垮了些。
见到聂九罗从站口出来,聂东阳愣了一下,忙打开手里杂志内页的人像比对,然后又惊又喜,冲着她挥杂志:“夕夕,夕夕啊。”
聂九罗径直过来,一脸接受采访时端出的无懈可击微笑:“大伯。”
聂东阳笑:“我眼看着人都走没了,还以为你没上这趟车呢。”
聂九罗也笑,转动脚踝,给聂东阳看她短靴的细高跟:“跟高,走不快。”
聂东阳夸她:“哎呀,出息了,都上杂志了,厉害厉害。走走走,先上车。”
聂东阳开的是辆簇新的沃尔沃。
坐进后座,聂九罗顺手查了一下,这一款的落地价大概三十万左右——三十万,嗯,是拿她们家小半套房子买的。
车入路道,聂东阳跟她拉家常:“夕夕啊,你可太久没回来了。芸芸拿杂志来让我看,我开始都没敢认……怎么改名字了?”
聂芸是聂东阳的女儿,她的堂姐,两人差了一岁不到。
聂九罗:“艺名。”
“哦,艺名,”聂东阳感叹,“艺术家就是厉害,还得有两名字,哦,对,单子。”
一边说一边把一张写满了字的纸给递了过来。
是冥诞的各色花费,共计两万六,包括黄纸、贡品、大祭的活鱼、请棚匠搭棚的钱、请鼓手奏乐的钱,聂九罗粗略扫过,说了句:“辛苦了,我转账给你吧。”
聂东阳说:“嗐,不着急。”
边说边去摸手机,想把支付码调出来给她扫,哪知聂九罗没再坚持、真“不着急”了,揿下车窗看外头的街景。
聂东阳只好把手机又放了回去,顿了顿,又给她说起后续的安排:“夕夕,今天大伯就不招待你了,明天事多,我回去还得跟人交代交代。明儿你得早起,我七点半去酒店接你,到地方了烧纸、拜祭,也就忙这一天。晚上放松一下,我让你伯娘找家好饭店,咱们一家人一起吃顿饭、好好聊聊。”
聂九罗说:“饭店就别订了吧,浪费钱,我想吃伯娘烧的菜,就在家里简单摆一桌好了。”
聂东阳也觉得这样更加实惠,但嘴上还得坚持一下:“家里做太不上档次了吧,那多不像样。”
聂九罗笑起来:“一家人嘛,不讲究。”
酒店在中心城区,周围有不少餐馆,聂九罗随便在一家解决了晚餐,原本是要回酒店休息的,都走到大堂了,又改了主意。
她想去旧家门口的那条路走走,看看路两边那些打药之后会掉虫子的树还在不在,也想看看在路的哪个位置、仰头能看到父亲最后站立过的那幢楼。
然而设想得容易,施行起来一头雾水。到底是近二十年过去了,安塔发展得再慢,也已经面目全非——很多旧有的街道加长、拓宽,很多不是街道的地方变成了街道,很多地标性的建筑如学校、医院等搬迁……
她完全认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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