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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子真纳闷道:“你这身子骨太弱了,病怎么还没好?嗐,要我说,这官不当也罢!受这鸟气!自打老相爷和一众老臣致仕回乡,朝堂就换了一批人,咱们这位陛下……”
“子真,小心祸从口出。”
“呵!我就是心里不舒坦!不止我不舒坦,郑无羁那东西,心里也憋着火呢!”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刚要为友人斟酒,想到崔缇不准他怂恿裴宣喝酒,讪讪收手,转而拎起茶壶,撇撇嘴:“陛下这是熬鹰呢!没个处理就放任奸佞横行?他这样对得起老相爷吗?对得起先皇吗?对得起咱们苦读多年、一心报效吗?”
他心有怨气已久,裴宣含笑饮茶:“再看,再看。”
“看什么?”
“看先帝的眼光,和你我的运气。”君王能辅则辅,辅不了,她就不做这官,珍惜一下小命,多陪陪她的缇缇。
人间运途,自有它当行的轨迹。
这一‘看’,看到了太阳东升西落,看到由春入夏。
灵机山搭起九丈高的拜相台。
文臣们开心的程度好比过节,宋子真整敛朝服推推裴宣:“行光,到你出场了!”
奉平七年,大昭皇帝亲自扶裴宣登拜相台,享群臣恭贺,并斩侯、向二贼,以示为君贤明之心。
“跪——”
“起——”
风起云涌,大任扛于肩,裴宣终究没做成闲云野鹤。
同年同月,崔缇一品诰命的旨意下来,裴家彻底被绑在皇室这条大船。
而裴宣的一生如流星闪过,耀眼而短暂。为官十数载,得尽君民真心,为相的这十年,更是开运河,修水路,广兴文试,奠定大昭五百年文运昌隆的根基。
时人提到这位裴相,万般夸赞,唯有一憾——有妻而无后。
奉平十七年,冬,三十五岁的裴宣与帝王讨要两道免死金牌快马加鞭送往陵城。
腊月,裴宣病逝,其妻殉情。
千里之外,陵城,大雪纷飞,裴夫人自梦中惊醒:“宣儿!宣儿?!”
致仕的老裴相前后脚的功夫也从梦里睁开眼,登时老泪纵横:“女儿,我的女儿……”
门外有人声响起:“老爷,夫人,郎君派人送信来了!”
裴夫人豁然下床。
一封家书,谢数载爹娘恩情。
两块免死金牌,免二老余生祸患。
裴宣的安排不可谓不妥善,她死之日,多年‘无后’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行光一生磊落,独一事欺瞒诸位……”
这是一道罪己书。
更细细道出她与妻子的多年情深。
西京大街小巷满了悲哭——“裴相啊!”
百姓追悼她,君臣缅怀她。
宋子真鬓边生着几根白发,很没形象地跪坐灵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行光,你骗得我们好惨,你是女儿身,我还整日取笑你生不出孩子,你这不是坑我么?我可真是要哭死了,年纪轻轻你就去了,以后我和无羁找谁拼酒啊,你害惨我们了。”
“行光,你不要听他的屁话,宋子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咱们不理他。不过你是女子,我们和你称兄道弟多年竟一点苗头都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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