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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第1页）

正式剧本果然没有让何时失望。

只是他翻完剧本，表情依旧没有舒展开来，他看着叶深，几次欲言又止。

“说吧，”叶深微笑着，“只要是真话，我都能接受。”

“如果，你还想演出角色……”何时语速很慢，在斟酌用词，“我是说，我可能没法给你应有的片酬，就像上一部……”

“钱当然要花在刀刃上，这部片子的后期预算可是不小的。”

“所以——”

叶深坦然又诚恳：“以你的预算，与其去挖掘新人，不如和老搭档合作。”他突然停下来，望着他的眼睛，“你对小野也会这么客气吗？”

何时摇摇头：“他不在意这些。”

叶深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想说他也不在意，终究只是摇头微笑，拍拍他的肩膀：“我自己写的剧本，当然想亲自诠释。至于资金——不如我带资进组，收入按比例分成，怎么样？”

他感到何时悄悄松了口气，肢体语言都放松了许多，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想法，便试着问他：“这次还要小野来演角色吗？”

何时脱口而出：“我得问问他。”话音落地，便有些后悔，连忙试着补救，“如果你不同意，就算了……”

叶深笑了：“你是导演，当然你说了算。”

相对殷于野，何时的性格显得有些寡断，叶深对他的第一印象是分裂的，因为他在作业里想要表达的太多，又不懂取舍，以至于故事的主题模糊不清。

那个学生长着一张清澈淡泊的脸，可内心的欲望却繁杂而膨胀，短短的二十页剧本，被他塞下几个不同的主题。叶深让他舍弃大半想法，只保留最想要的，可他反复改了几版，最终却带来一个更杂糅版本。那些单独讲起来都很精彩的主题，被混合成一种奇怪的调子，再也看不出他想表达什么。

叶深叹了口气，他见过许多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包括他自己，也曾有过一鸣惊人的野心，却没见过有人如此贪念炽盛，什么都放不下。

多欲为苦，生死疲劳，也不知道他懂不懂。

那天叶深难得拖了堂，因为那次课上放的是他喜欢的阿莫多瓦，又是当天最后一节课，所以他也就没留意下课时间，当然，学生们也不执着于按时下课。所以晚课结束时，已经快接近宿舍熄灯。许多人还没吃晚饭，匆匆赶回去解决。很快，教室里只剩下叶深，还有一个趴在桌上的学生。

叶深不记得有谁在他课上睡觉，也自信不会把课讲到让人昏昏欲睡，有些好奇，走近才发现，那个人是何时。

他神智清醒，脸色苍白，被胃疼折磨出一头冷汗。

叶深顿时心生愧疚，他用语言安抚他几句，转身回楼上系办公室，从同事抽屉里拿了盒胃药，又从另一个同事桌上顺了包零食，带着自己的水杯下来。

何时吃下胃药，喝了半杯温水，才缓过来些。他谢绝了叶深的零食，提出要请他吃饭，叶深摇摇头，“你是学生，要请也是我请。”

于是他载着何时，来到一家通宵营业的粤菜馆，点了一桌清淡养胃的汤粥。何时一下午到现在粒米未进，看着菜单上的卤鹅烧腊偷偷咽口水，叶深笑了笑，又加了几样荤菜。

他之前对何时的印象是，写东西过于贪心，没想到他吃东西也是一个风格，他吃得很急，一口还没咽下，另一口已经送进嘴里。当时叶深理解为他太饿，心中只有些抱歉，一边用汤勺搅动砂锅冷却，一边劝他放慢速度。

“这种吃法，早晚要养出胃病。”

何时低下头，脸上沁出红色，他放慢了速度，却仍然改不掉那个混着吃的习惯。

几样东西混在一起，吃出的是什么味道呢？叶深突然发现自己一直盯着对方的嘴，随着对方的吞咽而吞咽，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绪在心底酝酿。

挺有意思的小孩。他想。

叶深是在课堂上发现何时对殷于野有意思的，那次课他带来一个瘦高的男生，面孔陌生，大概来自外系。那次课上讲大卫·林奇，他记得那是何时喜欢的导演，可他却有些心不在焉，不时往旁边的男生身上瞟。

后来他告诉叶深，他是摄影系的殷于野，是自己同宿舍的室友，他听多了何时对叶深的描述，产生了质疑和兴趣。他还告诉他，那一次课，他就把殷于野征服了。叶深并不在意，却留意起何时对殷于野的讲述，他提到这个室友的频率，远超过他最喜欢的导演。他并未戳破，只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课上，验证自己的猜想。

猜想最终得到验证，叶深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也许他对何时，也有同样的沉沦，然而师生终究要比室友疏远一层。囿于年龄和身份，他把情绪掩饰得近乎完美，只在为数不多的独处时，用眼神和语言撩拨这个单纯的年轻人。

他如此深谙表演，又善于营造气氛，让人如何无动于衷？

《惊蛰》拍摄完成后，殷于野便很少踏入何时的家门，每次见到那两人，总让他有种难言的尴尬，特别是面对叶深，总让他回忆起那些真真假假的情欲。

可当他拿起剧本，面对何时给他的“做演员还是做摄像”的选择时，他依旧选择了前者，尽管另一个主角依旧是叶深。

何时与叶深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看到另一个殷于野。

他的角色原本是叶深的，那个人物充满矛盾，台词也少，需要大量细腻的表演才能使他成立。何时从一开始就反对他出演这个角色，理由很充分，殷于野的专业度不够支撑这里的表演，如果想过演戏的瘾，完全可以给他一个不那么重要的角色。

叶深笑他工作起来六亲不认，何时面红耳赤，却坚持原则。

出乎他的意外，叶深选择支持殷于野，他还为他修改剧本。而叶深做这一切，也是出于专业，他笃定殷于野来出演，会带来比他更强烈的戏剧冲突。

所以留给叶深的角色，就变成一个单薄的，符号化的人物。

殷于野默不作声地目睹何时与叶深的争论，一直看着何时的态度渐渐软化，最终被叶深说服。一切私人情感和功利欲望，在创作面前都轻如尘埃，他清楚自己的坚持意味着什么，也看清了叶深，为艺术能付出多大代价。

“多欲为苦，生死疲劳”出自《佛说八大人觉经》阿莫多瓦还是很好看的，大卫·林奇谁看谁懵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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