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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藻策马在前,她忽然扯住缰绳,使马停下,而后定睛望向前方,自箭筒中拔出一箭,搭上弓,瞄准,片刻,羽箭破风而去。谢漪随之望向前方,只见前头有一白狐,在雪地中觅食。白狐皮毛如雪,隐在一片苍茫的天地中,极难发现。 谢漪看到它的那一瞬,羽箭随之而到,冲那白狐贯穿而去,白狐当即倒下。 “射中了!”刘藻大声道,回头望了谢漪一眼,而后策马上前。 谢漪紧跟其后。刘藻到白狐边上下马,将白狐拎了起来。箭是自一对眼睛贯穿的,也亏得她箭术出众,方能如此。谢漪一看,就知陛下有意射眼睛,恐怕是想留下一张完整的皮毛。留下皮毛来要赠与谁,自是显而易见的。 谢漪眼中便有了笑意,下马一看,便见刘藻失望地将狐狸腹部露出来,道:“不是纯色的白狐。”只见那腹上有一块黑色的毛,坏了毛色。 谢漪接过了,笑道:“也好看。” 她这般一夸,刘藻顿时又笑了:“我令人去料理了。” 谢漪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耳朵,道:“歇一歇。” 时候已不早了,将近午时,刘藻行猎一晨,所获颇丰,她自猎物中专门选了一只灰兔,一只山雉,取了把匕首,跑到河边,亲自去皮清洗。此时众侍从已跟上来了,见此大惊失色,忙要上前伺候,刘藻觉得他们很烦,将人都赶走了,继续手下的活计。 她要亲手给谢相烹制珍馐,不要人帮。 兽肉都清洗干净,刘藻的手都冻红了。但她一刻也不停歇,又亲自去生了一摊火,谢漪要帮忙,刘藻也不愿,只要她拣几根枯枝便好。 谢漪全听她的。她一个发号施令的丞相,又是年过三旬的稳重之人,很不习惯做这事。但她找得很认真,也不曾令侍从帮忙,看到一根,便拾起,拿在手去,又继续找寻。 刘藻望着她的身影,含笑的眼眸逐渐温柔下来,神色间满是依赖。 谢相真的很好。她将她视作孩子疼爱,也将她视作心爱之人陪伴。 谢漪捡了许多枯枝,足够用的了。 刘藻便开始动手,将料理好的兔肉雉肉都架到篝火上。她的动作有些笨拙,但虽笨拙也称得上井然有序,并无自顾不暇之意。 谢漪便坐在一旁等着,偶尔听从指派,往篝火中丢一截枯枝。 肉渐渐烤变了色,冒出滴滴油液,散发肉的香气。刘藻取了香料往上头撒,谢漪好奇地往她手中看了一眼,刘藻解释道:“是西域进贡的香料,我试过了,滋味很好。” 谢漪就放心地点头。 刘藻看了她一眼,微微低下头,笑意无处藏匿。 兔肉与雉肉烤得方式不一样,刘藻一面动手,一面与谢漪解说:“我与庖厨请教过,二者肉质不同,兔肉腥,山雉实,得有不同做法,方才好吃。” 她在兔肉上撒的香料多,且不住翻动,使得受热均匀,待兔肉变成了好看的橘黄色,她又将调好的汁淋下,使汁水顺着割开的肉缝渗入。 山雉不必如此麻烦,是裹在麻布中,用大石压过,才开始烤的。 谢漪看她一板一眼,很是妥帖,不由想象陛下与庖厨请教之时的场景,禁不住看了她一眼。她能做得这般好,势必不止是请教,定是悄悄练过许多回了。 这趟出游,虽是她准备的,但陛下也未甩手,贴心地想要使她高兴。“好了!”刘藻高声道,语气中有些欢呼。她将兔肉起出来,放到早已备下的鼎中,取一新匕首,将肉割开。 兔肉还烫手,刘藻一面说着要趁热才好吃,一面手指都烫得有些红,但她毫不在意,分好肉装到碟中,捧至谢漪面前,眼中闪着点点小期待,道:“你尝尝。” 谢漪便吃了小块,仔细地品味。 刘藻顿时紧张,目不转睛地看她。谢漪将肉咽下,显出思索的表情,刘藻按捺不住,轻声问道:“好吃吗?” 那郑重以待,几乎是前所未有的。 谢漪嫣然而笑,颔首:“好吃。” 刘藻松了口气,眼中满是喜色,几乎要高兴地跳起来,她像受了表扬急欲再表现自己的孩子,忙道:“雉肉也要好了,谢相再尝尝。” 说罢,又去起出山雉。照旧请谢漪先尝,仍是美味非常。 二人将稚肉与兔肉分食,吃得饱饱的,而后在林中散步。 雪原之景,虽是单一的白,却也有波澜壮阔。无穷无尽的雪,高低起伏,犹如波涛骇浪,势头高处,也有惊心动魄之美。 刘藻缓步行走,克制不住地去看谢漪,谢漪目视前方,仿佛心静如水。刘藻悄悄地牵了她的手,谢漪没有挣扎,她转头看了她一眼,与她一笑,由她牵着。 刘藻心念大动,直接抱住了她。谢漪止步,抬手摸摸她的头发,刘藻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意欲何为,不言自喻,只是存着犹豫,恐使谢漪不悦。谢漪微微一笑,轻轻道:“萌萌。” 这二字如同准许一般,使得刘藻再无自制,她不管不顾地吻上谢漪的唇,既急切,又热情。谢漪回应她,抚摸着她的后颈,抚摸着她的发丝。她的温柔,化解了年轻的躁动,使得刘藻也舒缓下来,愈加缠绵如春水。 她们相拥而吻,分开时,脸上都红红的。刘藻有些羞涩,又很欢喜,隐隐间,又觉不安,她想了想,小心地问道:“你可会觉得我无礼,太过……太过得寸进尺。” 她们不久前还是她苦苦相求,谢相避之不及的场面,好不容易谢相接纳了她,她却总想与她多些亲密。不知谢相会否以为她轻佻。 刘藻这般一想,不免担忧,轻声道:“我也想自持些,但、但你在我眼前,我就克制不住,想与你亲近。”她分明是有些自制力的,可谢相接纳她后,自制力都不知去了何处,竟是荡然无存。 她的言语坦率而真挚。谢漪道:“的确无礼。” 刘藻脸色一白,惊惶地望着她。谢漪不由红了耳根,佯做镇定,继续道:“但只有我与陛下之时,不必处处守礼。” 刘藻转惊为喜,她看到谢漪红通通的耳朵,再对比她冷静的脸庞,顿时情动不已,小声地道:“如此,如此,我不守礼了。” 说罢,紧紧地抱住谢漪,与她再度纠缠相吻。 天公不作美,待刘藻与谢漪欲回城时,阴云遮蔽,伴着狂风大作,暴雪骤至。 众人忙欲寻一处避雪之地,观前方不远便是长门宫,均快马往那处去。 长门宫原是馆陶长公主献与武帝的园池,陈皇后被废后,武帝令她迁居长门,以省己过,待废后郁郁而终,长门宫便空了下来,直至太后迁入。 刘藻不愿与人口实,在太后迁入前,特命人修缮,不拘用材花费,尽量修得华美堂皇。长门宫原就是富丽之所,经此,更是华室遍布,珍宝无数。 刘藻与谢漪入宫门,至正殿,掸了掸雪,便在廊下观景。 谢漪恐她受凉,令人取了大氅,为她披上,又要她入殿去。刘藻想再看看雪,便小声央求道:“再让我看看。” 纵然是冬日,如此漫天飞舞的大雪也不常见。一片片雪花飘落,在风中一卷,凌乱纷飞,在一片宽阔苍凉的天地间,如画卷一般,勾勒出一笔笔黑白分明的美。 谢漪见她着实想看,便狠不下心来劝她,刘藻见此,弯起眼眸,小狐狸般地笑,拉住谢漪的手,与她道:“我们一同看。” 谢漪少不得无奈,正想容陛下再在廊下站上一会儿,身后传来步履之声。刘藻立即收敛了笑意,回头一观,便是漫不经心的慵懒笑意:“太后。” 谢漪松开刘藻的手,抬袖一礼:“拜见太后。” 刘藻也施了一礼:“见过太后。” 二人将礼节摆得分毫不错,仿佛当年争斗是假,将她自长乐宫贬至长门也是假。太后心下暗讽,面上倒也不失风度:“陛下与丞相如何忽然驾临?” 刘藻也无甚好隐瞒的,随口便道:“出城游玩,逢风雪大作,来太后这里避避。” 太后便是颔首,召来一名婢子,吩咐道:“令呈美酒佳馔来。” 刘藻见此,便往她身后看了一眼。那名唤做绿竹的宫娥就在太后身旁,但太后却未就近吩咐她,而是另寻了一名宫婢。 她往绿竹脸上一扫。那日见她是在夜间,她又是躺在床上,看起来就与今日大有不同。眼下看来,绿竹与谢相似乎更像了。唇鼻眼眸具有相似,只是虽有相似,谁都不会将二人认作一人。 刘藻看过便收回目光,一转头便见谢漪正在看她,目光幽深幽深的,刘藻便问:“怎么了?” 谢漪笑了笑,摇头不语。 很快便有宫人奉上美酒,是温过的,酒香阵阵,令人心驰。 太后在食案后坐下,一面观雪,一面令人斟酒。谢漪与刘藻也各占一座。 雪未歇,风倒越刮越猛。谢漪饮了杯酒,仍是担忧刘藻的身子,与主人家道:“风雪狂虐,使人寒冷,不如设一屏风。” 太后一听就知是为皇帝所求,答应了。 刘藻含笑望向谢漪,谢漪又看了眼她手中的酒爵,道:“不可逞强。” 刘藻笑意更深,听话地只饮了一爵便作罢。 二人并无亲近动作,只三两句言语,与一两回对视,然任谁都瞧得出其中亲密。太后见此便知小皇帝终究是得手了,她暗自一哂,转头望向绿竹。绿竹一直在她身边,她本就离不得她,二人有了肌肤之亲后,更是时时将她带在身旁,必得抬眼可见。 她这一望,便见绿竹正看着谢漪出神,发觉太后回头,她吓了一跳,惊怯的目光转到太后身上,又忙低首,不敢言语,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太后的心便沉了下来。相较皇帝与丞相相互倾心,眼神缠绵,绿竹对她,仿佛仅是畏惧而已。 她顿觉不悦,又极不是滋味,但她不愿再吓着绿竹了,便耐下性子,柔声问道:“你在看什么?” 绿竹似乎想后退,却又不敢,小心翼翼地望了太后一眼,又忙低头,轻声道:“婢子、婢子没看什么。” 太后的容色便淡了下来,这小宫娥如此怕她,大声说话都不敢,对她恐怕是没什么情意的,不过是惧她太后之尊,虚与委蛇罢了。 果然还是在床上顺眼些,在床上,她会娇喘,会求饶,情事过后,还敢与她说两句心里话。 太后不知怎么,便烦躁起来,望了眼殿外,想道:天为何还不黑。又看了谢漪与刘藻一眼,想道:风雪怎地还不止。 黑夜自然是要降临,幸而夜幕来临前,风雪也停了。刘藻与谢漪得以动身。 这一日真是美好。一回到未央宫,便仅是一层不变的宫室,毕恭毕敬的宫人,刘藻一看就觉寂寞,她拉住谢漪的手,道:“不要走了,就在宫中留一宿。” 谢漪看了看她,答应。 刘藻欢欣,忙去沐浴,又与谢漪道:“我使人为你备了衣裙,只是寝衣还未来得及赶得,你穿我的。” 她这话,一听就是说谎,都过去这样久了,衣裙都得了,寝衣又怎会赶不及?分明是她喜欢看谢漪穿她的寝衣。 谢漪自是心知肚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刘藻顿时脸红,努力地装作问心无愧。谢漪便笑了一下,去沐浴了。 待她回来,刘藻的眼睛都看直了,她穿着一身白色的寝衣,发丝披散下来,眼中冷静自持,却偏生在望向她时,犹如冰雪消融一般,将眼中的冷静都化了开去,添了三分笑意。 刘藻怔怔地走上前,双手牵起谢漪的左手,讷讷不知言。 谢漪的眼角微微一挑,平添媚意,与刘藻笑道:“陛下在长门宫,一直盯着那小宫娥瞧,可觉她生得美?” 刘藻知她说的是太后身边的小宫娥,毫不犹豫地点头:“美。”但凡与谢相有分毫相似,便是极美。 “哦。”谢漪的笑意淡了两分,又问,“那日她躺在龙床上,陛下可仔细瞧过她?” 刘藻的目光一直盯着谢漪,她不知谢漪为何频频与她提起旁人,但还是诚实道:“瞧过。” 谢漪便不说话了。 她不说话,殿中便静了下来,使人心慌。 刘藻唤了一声:“谢相。” 谢漪看着她,眼中只有她。刘藻发觉谢相似乎不高兴了,便要问她怎么了,谢漪却抬手捧住了她的脸颊,主动将吻献上。 她的唇,气息淡淡,带着冰雪般的凉意。刘藻沉浸其中,一发不可收拾,她抱住谢漪,越吻越深,身体密不透风地贴上,渐渐由温柔变作毛躁,将谢漪往床上带。 到了这时,什么椒房殿,什么皇后,都顾不得了,唯有少年人最本真的欲望。 她对谢漪本就是由爱欲而看清的情意,后因尊重,不敢再想,眼下却如唤醒了一般。她的动作有些粗鲁,却又极力压抑,想要温柔一些。将谢漪压在床上,自己覆上她的身子,唇齿间难分难舍。 谢漪并起双腿,紧紧地抱住她。 待刘藻欲再进一步,伸手去碰谢漪的衣带,谢漪按住了她的手,气息不稳地与她道:“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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