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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以琅的身体终于随着漫漫星河,化为了千万闪烁的光屑,而脱去了这人形的负累,他的魂魄飘然而上,穿过了遥远无际的天幕,最终散为了本体千百星芒,重归东南方高高的天幕。
他是天市,自亘古而生,以三百星芒的无形为形,千年万年不曾有过改变,独自居于星垣之间。尽管他能够遥遥俯视那天上最为热闹的街市,却始终觉得自己与那处像是有着无形的隔膜。所辖星官众多,可每一位都与他一样,只有毫无温度的光芒。
他永远独自在星宿之上,清冷之中一片孤寂。
天市并非不适应这种孤寂,从诞生之日起,他便处于这孤寂之中,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想尝尝这世间还有没有别样的滋味。
而打破这一切的,是某日凡间而来的一头凶兽,龙角狮首的它踏着无尽的烈火,自东南方直冲上云霄,以万钧神力撞碎了星垣的阻隔,恰恰便闯入了他这天市垣中。
烈火灼灼,天摇地动,天市却并未感觉到任何的害怕,反而注意到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凶兽,背上竟那般小心翼翼地护着一个人。
对,那应是个“人”,天市在天上见过太多星芒与执妖,却从未见过真正的人,只是偶然听紫微垣主说起过,月城的执妖们心思干净,执念全无。而凡间的庸人们,却是污浊不堪,逃不出红尘执念的困扰。
天市好奇地打量着他们,探出澄澈又融融的光,小心翼翼地笼罩着那垣中的一人一兽,他并不认为眼前凶兽背上的这个“人”,像紫微垣主说的那般污浊不堪,但也确实能够看得出,他执念未断——所以,这应当是个人吧?
正当天市还在思索时,那凶兽背上的“人”忽而动了,他明明满身都是被烧灼过的灰尘,举止投足间却仍旧可见贵雅。
他艰难地从凶兽身上翻下来,望着天市茫茫星云团,目光中尽是震撼。
而后那个“人”说道:“云川祁家小辈祁辞,拜见天市垣主——求垣主为祁家,再降星监。”
他真的是人呀——天市的心中忽而有些几分兴奋,他发出了更明亮的光芒,更为热切地打量着垣中,这个名叫“祁辞”的人,连他在说什么都没听进去多少。
唔……祁家星监断代,多年来未出一位,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想看看眼前的这个人呀,那样弱小,又那样鲜活的人,与月城中那些放下了执念的执妖们,真的不一样。
但祁辞却没有忘记自己前来的目的,仍旧不失礼数地争取着,向天市说起人间执妖泛滥的苦难,说起祁家此番上天来求执妖的诚心。
而天市还沉浸在有“人”来到的新奇中,星云起伏闪耀仍旧没把祁辞说的话放在心上。
直到那一旁的凶兽,似乎瞧出了他的冰冷,护在祁辞身边,冲着他发出了一阵暴怒的巨吼——那声音好似要穿透天地,饶是天市也被震得坠了二三星屑。
这下他终于用心去听听那个名叫“祁辞”的人在说什么了,而天市所辖的星官们,也纷纷聚集到星垣中,想要捉拿这两个闯入者。
眼看着凶兽就要大闹起来,祁辞也警惕地看着周遭不断涌入的星云严阵以待,可高高在上的天市,却忽然发出声音。
“不过是要个星监,给他就是。”
垣中的星官们纷纷发出议论,天市却全然听不见,只对着祁辞说:“你过来……唔,走近些,让我看看。”
天市所谓的“看”并非是看他的样貌,他将自己的光倾注到祁辞的身上,看遍了祁辞过去二十余年,在人间所见的山川江海,花天锦地,尝到了他心绪中那些割舍不断的悲欢喜乐。
这些于天市而言,是那样的陌生,是那样的新奇又渴望,他想要将这个活生生的“人”留下来,但祁辞却牵挂人间执妖之乱,又有凶兽相护。
天市阻拦不了他,于是只能跟祁辞立下约定,让他每年都骑着凶兽来天上一次,向他传达些人间的喜乐。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祁辞自然欣然答应,如此之后人间不知又过了多少年,祁辞也不知又上了多少回天。渐渐地他也察觉出,这天市虽在天上不知千万年,心性却干净如孩童,向自己求问人间事时,所思及言语单纯至极。
于是他也不再惧怕天市,甚至暗暗在心中将他当作小辈看待,可怜天市在这冰冷夜空中的孤寂。
也正是因为这等心思,一次临别时,他便向天市提出:“我在祁家有一后辈,刚刚失了母亲,又要扶持幼弟,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不知您可否赠他星监之位,他愿意每夜都来陪您聊天。”
天市听后高兴极了,他才不在意给多少星监的位子,“每夜都来”于他而言可是个极大的诱惑。
就这样,八岁的祁默钧被祁辞,带到了这茫茫夜幕中,遥不可及的天空之上,见到了那浩瀚无边又璀璨夺目的星云天市。
幼小的他刚刚经历母亲的逝去,在祁家深宅中父亲的忽视下苦苦挣扎,他从不知这世上竟有如此美好的事物,每一颗的光芒都映在他的眼眸中,看似毫无温度的冰冷,却让他无比的向往,只要靠近那里就能忘却所有的烦恼。
而天市也在紧张地打量着这个男孩,他看起来是那样的小,跟在祁辞身边时一板一眼的,可真正站到自己面前后,目光中又是难以掩饰得惊叹。
他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天市迫切地想要知道,却又不想像对待祁辞那样,简单粗暴的读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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