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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相逢少年时第六章新婚夜 沮丧（第1页）

（六）新婚夜.沮丧

说完起身走出去，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听到里面东芝刷牙洗脸的声音，倒水的声音。然后看到东芝右肩上搭着一条黄色布巾，双手端着一盆水，放到采菊脚边，自己站在脚盆后面，慢慢跪下去，低声说：“妻主，东芝给您洗脚”。一边伸手替采菊脱掉鞋袜，将她的双脚放入盆中。采菊无语，这都是什么狗屁规矩啊，劳动强度不大，但侮辱性极强。这个地方，是一个男尊女卑的男权社会，对女人并不友好。让一个男人，跪在女人脚下，给女人洗脚，是极其恶毒的心思，这是对他们内心的折辱和心志的摧残。想出这个法子的人，心里该是多么阴暗畸形啊。这一定是男人们制定的规矩吧，他们先是发明了太监，从身体上把他们开除出男人的行列，剥夺他们作为男人的权利；又制定了奇葩的赘婿规则，不能从肉体上开除赘婿的雄性资质，那就从精神上将他们驱逐出男人的队列。赘婿，尤其是仆赘，本来就是没有任何生产资料，不得不以女人出嫁的方式加入一个家庭，受奴役也就罢了，毕竟任何社会，不劳动者不得食也没有错，但还要有这种打倒在地，再踏上双脚，让他们尊严扫地，不得翻身的羞辱。他们碾压一切他们眼中的弱者，最大限度地挤压弱者的生存空间。这是人性之恶，还是恶者之恶？念及此，采菊对东芝充满了深深的怜悯。

东芝轻轻撩水，浇到脚背，又用手轻轻揉采菊的脚底，揉得她很痒。他一边按揉，一边说：“今日一天奔走站立，妻主脚疼了吧”？采菊回道：“有一点儿，不过我并不是什么娇小姐，一直都做各种活计的，这点累，也还受得住”。东芝回应：“那您就多泡一会儿”。采菊感到，东芝话虽不多，除了必要的问答，主动发起的话也是很贴人心，让人很舒服的。说明这个孩子情商不低，蛮有心机的。洗了一会儿，感到水温低了，采菊刚想说洗好了，听到东芝的声音：“妻主稍等。仆身马上来”。说完起身到后屋，拿着盛水的水瓢，走到脚盆旁边，用一只手遮挡着采菊的脚，一只手慢慢往里倒水。感觉到水温上升，又轻轻搅了搅盆中水，去后屋送瓢。重新跪到脚盆后面，轻轻按揉。差不多时间，采菊说好了，可以了。东芝起身走到床尾旁的小木架上取下寝鞋，拿到脚盆边，复又跪地，取下肩上的布巾，擦干采菊的左脚，低低的声音道：“妻主，按规矩仆身要给您缝制寝衣和寝鞋的，可东芝实在不会女红，只勉强做了这双寝鞋，非常粗陋搁脚。您先将就着穿，东芝一定尽快学，早日为您再做一双，早日为您缝制寝衣”。把采菊左脚套进鞋子，又擦干右脚，穿上鞋子。

随后做出一个虚扶的动作，本来就在床边，采菊便坐到床侧边说：“东芝，谢谢你。难为你了，我做了十五六年的女红了，做出的东西都非常不堪，祖母和母亲很是嫌弃呢。你无需着急，大致学学就可以了。对了，你的寝鞋在鞋架子上，蓝色的那双，你一会儿洗脚时记得穿。马上开春就要耕地了，你还是以种田为主的，这缝补的事项，还是会以我和母亲为主力”。东芝低头：“仆身惭愧，自己分内的事情很多都不会做”。

采菊安慰道：“慢慢来，不急”。说着话，东芝端水到后屋，采菊听到他洗脚的水声，听到他揭开火灶往里面添柴的声音以及清理灶灰的声音。

不久，东芝出来，绕过床尾，走到床的右侧，坐在床上，又搓揉了一会儿裤子的膝盖，大概反复下跪，膝盖处有些脏。然后腿也移到床上。采菊有些无奈，接下来该进入下一个环节了。这个少年上身靠在床头，似乎在深呼吸，然后，他扭过身子，侧身朝向采菊，突然，一下子就僵了，满脸通红，跪在了床铺上，双肘也支在床上，低声嗫喏：“妻主，仆身无法伺候您，仆身，无能”。采菊心里明显一松，看来这孩子紧张过度。想想也觉得搞笑，两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男女，总共也没有接触一两个时辰，就要在一起滚床单，况且，这里的婚龄又早，两个少年人，还不一定发育好了呢。不行正好，免得尴尬。要是恶毒女主该怎样呢，一脚把他踹下去，骂道：“废物东西，要你何用？去地下跪着”！再婉约一点的呢，哼一声，转过身去，留一个后背让这个难堪的少年独自在床上凌乱？采菊可不想做什么恶人，柔声安慰他：“折腾了一天，我早乏了。你也乏了吧，快钻进你被子里，还有明天的事情我得安排下，与你交待一下。咱俩就躺着说吧”。少年难堪地挪动身子，藏进被窝，脸上表情无比沮丧，像是演砸了了一场大戏；烛光下，采菊看到他湿漉漉的眼睛，像一只惊慌的小鹿，茫然无措。

采菊问他：“你平时何时起床”？少年回过神来，低声道：“妻主，平时冬日，都是天麻麻亮起床。不知，咱家何时起床”。采菊道：“也差不多吧。明日起床前，要先打开后屋炉灶，让火着起来，屋子暖和一会儿就起床洗漱，换上第二日的见礼衣服，先去拜见祖母。咱们的定制，都是吃晌食和哺食，但祖母身体不好，早上起床后要吃一点儿，一般要先到厨房准备点吃食，像蒸水蛋啦、珍珠汤啦、米糊糊面糊糊啦都行，平时都是母亲服侍祖母吃早食，明天是你第一次见祖母，咱们服侍她老人家早食后，再去给父母问安。我伺候祖母吃早食，你就抓紧时间打点炉灶，收拾下屋子。去父母那里问安后，就要开始一天的劳作了。要从院里的水井里打水装满厨房的水缸和暖罐，祖母、父母、咱们屋里的小缸、水壶、暖罐里的水，然后劈够厨房两顿饭的木柴、祖母父母和咱们一天用的木柴，还有清理所有屋子的灶灰等；忙完这些，就该准备晌食了。是不是听得有点头大？没关系，这几天，我都会带着你做的”。

采菊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枕头下摸出一个荷包：“你给我敬认主茶，我忘了给你红包了，给你留起来”。东芝在枕上磕头：“妻主，东芝、东芝没脸拿您红包”。采菊轻笑道：“一码归一码，这是敬茶的”。东芝从被窝里伸出双手，接过荷包，放在枕边，向采菊道谢：“仆身谢谢妻主”。

曾经有人形容人生四大喜事之一便有：洞房花烛夜。采菊想，在这个时代，包括故乡的古代，真正在洞房花烛夜觉得幸福的，可能就是陆游娶了唐婉、李清照嫁了赵明诚、贾宝玉娶了林黛玉这种青梅竹马，郎情妾意，嫁娶都是心上人的洞房吧；对于普通人来说，盲婚哑嫁，初次见面，陌生青涩的少年男女，女人进入一个陌生的环境，从此要上侍姑翁，下入厨房，哪有什么幸福可期；男人揭开盖头，映入眼帘的也许和心中所期的美女有巨大落差，怕也是兴致缺缺，没什么喜感吧。像他们这样，自己的心理年龄并不是含羞少女，对新婚生活自然没有憧憬，不过是顺其自然，坦然接受罢了，喜也谈不上；对于这个少年来说，他本就是生活所迫，还要在洞房夜给自己行大礼，敬茶，伺候洗漱，跪地洗脚，紧张到根本无法洞房，哪里会感觉欢喜呢。

看着烛光下懊恼的少年，他忽然想，是谁送你来到我身边呢，又是谁送我来到这异乡呢，当然不是那潺潺的流水，不是那明媚的月光，大概，就是命运是天意吧！

这一天下来，真是够累的。采菊不忘剪下两人的一撮头发，绾在一起。既是合作，便求愉快，该有的仪式，尽量给足。一会儿便慢慢睡着了。

两只红烛，默默淌着烛泪，东芝却在沮丧中无法入睡。他没有想到，他所嫁的女人，看起来脾气很好，温婉漂亮，待他极好，可是他却表现的如此不堪，虽然今日没有责怪他，但如果自己一直不能侍主，接下来等待自己的又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呢，他非常不安，非常害怕，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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