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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哎,我哪有那么下流……”王进连忙分辩,又道:“你我不是约好了的,若白天来搜,便混入歌女;若饭点来搜,便充当小厮;若半夜来搜,那只有……”“你且住了!”玉山忙打断他,提防那王大公子口不择言,又忽然皱眉道:“你说,此事究竟会通报到京兆府罢?”“想必如此。”“那……那赵亭将来如何看我二人?”王进闻言哑了声,忽然想起来,他和玉山的事情似乎还未与那赵少尹提过,半晌方道:“这大概,没有大概了罢!”作者有话要说:余·预言家·樵山第廿四回话说五月二十三日半夜,禁军官兵携余府老奴来锦园搜了一遭,被王进同玉山使计诓过,只好悻悻而回。后来,京兆府又来人前后盘查过几次,但终究是雷声大,雨点小了。琳琅阁外的人却不知这些缘故,只道那官兵也忒多事,终有一日,盈珠究竟按捺不住,将人骂了一通,撵了出去。因此事本就理亏,禁不起细问,底下众人尚且说不分明,又连日里一无所获,也只好默不作声,任盈珠搓圆捏扁的打发。如此,乱哄哄的,直折腾到六月头上,天气大热的时候。那余府或是罢了休,死了心,或是碍于脸面,不敢再搜,总之街上日日巡逻的官兵皆撤了下去,也再无人来锦园打探是非了。又过了几日,到六月初八光景,那余家便开斋设宴,请了一众僧尼道士,披锦绣,趿红鞋,每日诵经超度。京中凡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戚戚然前去吊丧,劝陈夫人与余国舅节哀顺变。那余国舅余敏因着余仞强占卖花女一事,无暇悲伤,只往来迎送,打点安排。他又向吏部知会一声,命人给余仞迁了个闲职,好使幡上光鲜。而那陈夫人却已哭得死去活来,扶着棺木不愿撒手,一叠声儿啊肉啊的嘶喊。她素来不喜那余樵山,以他悖逆幽怨,不能成大事。是以将一腔心血全与了余仞,便是明知他恃宠而骄,溺爱太甚也毫不顾惜。眼下惊闻噩耗,一时心冷心死,万念俱灰,险些生出几分轻生念头来。而那余丈川之妻辜氏,新婚不过二载便丧夫守寡,又见陈夫人痛不欲生,禁不住自怜自哀,也哭得泪流满面。余敏甫一招待完满座宾客,回了停灵处,便见那二人悲声大作,心中又是无奈,又是恨恨。他掌不住斥道:“哭甚么哭,丈川今日的祸患,还不都是你宠出来的!”他顿了顿,又指着辜氏,“还有你,一味的窝里横,只会拿侍女奴婢出气,上了台面却唯唯诺诺没个本事!”那辜氏听了,强忍着倒也尚可,不敢作声。陈夫人却不依不饶,直起身来回嘴:“人都言子逆父过,丈川闯了祸时,你只想着自己的乌纱帽。救他也不过是为了保己,何曾有想过我们母子的苦?”余敏闻言,又忖自己两个儿子,一死一亡,老来还不知何人收葬,禁不住也悲从中来,声泪俱下。这厢正哭着,远远听人唱报,说余贵妃车驾已到门前,出得宫来便要为侄儿吊丧。那余敏听罢,忙揩了揩眼泪,舍了妻儿直奔前堂。余贵妃一袭贴金素白纱裙,明明三伏天中,却感浑身冰凉刺骨。她展眼望着那好一派深幽大宅,朱栏碧瓦,雕金砌玉,却被漫天白绫纸钱铺洒,恍恍惚惚,似那大雪倾头覆盖。余敏从门内三两步迎出来,就要给她行礼。余贵妃忙搀住了,道:“兄长,这却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话未说完,便泣不成声。余敏见状,那些好容易揩干的眼泪便又一发涌了出来,他回说:“天灾人祸,不料我这儿子竟命薄如此。”余贵妃闻言,心中更是惊惧,暗道长子暴毙,后继无人,余家这满眼光鲜恐难长久,便问:“族中可有人愿意过继?”提起这事,那余敏也是一肚子酸楚,“你不知道,族中小一辈也是人丁凋敝,寥寥无几。近的不是年纪太幼,便是为人不好,远的又怕私谋窃取,不是长久之计……眼下,竟还未有个办法!”“那……”余贵妃迟疑了片刻,又忖余樵山眼下与王进私交甚密,自是不合适的,况且她也舍不得余斫,便作罢了。余敏见她不言语,也犹豫起来,半晌方说:“妹子,我有两件事情拿不定主意,要细细问你。”“兄长但说无妨。”“第一件事情,这丧葬,究竟应厚办还是薄办?你嫂子眼下六神无主,将府上金银悉数拿了出来,势要风光大葬。我却道,一来丈川年岁尚小,厚葬并非福祉,二来毕竟不是达官侯爵,恐怕逾矩。”余贵妃听罢,却道:“依我看,丈川毕竟是皇亲国戚,厚葬也无不可。且死有哀荣,足见悲痛深沉,我再求圣上体恤,能保余家一时无忧。”“你说的极是,竟是我小心太过了。”余敏点头,又道:“第二件事情,说来也是无稽之谈。不知怎的,自从仞儿走后,我心中一直不安,唯恐大难临头……”此句话,正说到余妃思量极处,她一时竟也无从分辩,默了会子,只好强颜欢笑道:“兄长且放宽心去,我在宫中万事都好,相信余家定会度过此劫。”余敏见她苦笑,也不敢再问,只宽慰她说但愿多虑,便亲自引路到余仞灵前。贵妃扶着哭了一阵,又同陈夫人和辜氏说了几句场面话,也未用晚饭,就匆匆回宫了。后来,再过了几日,余家便安排出殡安葬。一路鼓吹乐队,披麻戴孝,雪线似的连绵十里。沿途路过人家,凡是与余府沾亲带故的,皆在门前设下祭棚,拜谒哭丧,惊动了皇城内外。余家人寻来了一副上好金丝楠木棺板,着工匠细细雕了,又耗费黄金百两修饰,嵌七宝珠玉。单单这副棺材,便要十八个壮丁方能抬得动作。其余明器用度,自不必说,皆是一等一豪奢。而那陈夫人哀痛至极,恐睹物思人,便做主将余仞生前喜爱的字画雕刻,家具陈设,一并在坟前烧了。所涉之多,单单助燃用的木炭,便耗了十三牛车。如此,这风光大葬,浩浩荡荡到了七月中旬才算完结。到了七月十八日,赵亭忽派人往锦园去了一趟,递给玉山与王进两张拜帖,言七月二十二日正午娶尚书右仆射魏谨之女魏娉婷,邀二人赴宴。而俗语有云:“七月流火”,此时天气渐寒,秋意弥漫。而那琵琶伎因炎凉骤变,嗽了几声,便成天里只在琳琅阁养病。他如今正着一袭淡青色锦袍,将那拜帖上上下下读了两遍,讶道:“这赵元直好快的手脚,月初还不见如何呢,这会儿便要成婚了。”王进见了那大红洒金的拜帖,却拧起眉头,沉着脸说:“算起来,这魏娉婷还比赵元直大上两岁,论相貌才德也并非出众,恐怕此事没那么简单。”玉山闻言,挑眉不语,正想问个究竟。又见那王大公子吞吞吐吐,瞻前顾后,便道:“你有甚么事情,尽管直说……”“你不常出门去,因而不知道。”王进拣了张嵌玉月牙凳坐下,与自己倒了杯水,长叹一声,“自从余丈川死后,余国舅便大肆敛权,将京中官员不服管教者悉数蠲了出去。恐怕,那赵元直也是心里害怕,要抱着魏谨这棵大树,多少也算是个靠山。”那琵琶伎听他如此一说,心中不快起来。他想起去年赵亭尚且为了延兴门外灾民奔走驱驰,眼下却可以为了官位显达,娶一个不相干的女子。这世道凋敝,江河倾颓,纵然满目繁华鼎盛,却也身不由己。王进见那琵琶伎面色一沉,暗自后悔不迭,心道他本就是个思虑太过的,最看不得人间聚散离合,便忙宽慰说:“元直他想必也有苦衷,只是你若再这样挂怀下去,恐怕平白无故添了烦恼。”“我也不是挂怀……”玉山一笑,分辩道,“只是觉得,莫名不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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