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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那样的“朝圣”,在后来的百年时间里,乌行雪碰到过很多回。
多到他再看见时,面上已经不会再露出丝毫意外和惊诧了,多到他在那些低劣邪魔扑涌过来的同时,就能祭出足以覆盖整个莽原的霜。
多到他能面不改色地攥住那些头颅,钳住那些咽喉,眼睛都不眨一下。
那些邪魔在死去的时候常常是睁着眼睛的,它们的眼里会逐层流露出一些悲喜。那是它曾经吞食过的无辜活人,在它身体里残留下的痕迹。
每到那种时候,乌行雪总是不眨眼睛。
他总是静静地看着那些活人残留的痕迹,慢慢出现,再消散不见。
倘若有人在那一刻从低矮处抬头看他,会发现这个如今赫赫有名的魔头眼眸里居然有悲悯之色。
可惜,那时候落在低处的都是已死的邪魔,没有谁会那样看向他的眼睛。
而等他丢开死物抬起眼时,已经恢复成了惯常的平静模样。
他早已习惯如此。
他在南边的荒野残城里挑了一个地方,将神木另一半灵魄落根于此。那半灵魄很快抽枝散芽,在荒野间长成了一株参天巨树,它同当年的神木有几分相像。只是它冠盖亭亭,却从不开花。
它明明生得一树繁荣之相,那股沉沉死气却能散出数里,以至于叽喳鸟雀从不敢在此停留。
他又围着这棵参天大树落了一座院子,连廊楼阁,同当年处处皆玉石的仙都宫府很不一样。
他好像不再用那种干净润泽的白玉了,院里更多的是石头,苍青色、灰白色、黑色或是血一样的褐红。
他也很少再捏那些纸人戏子,来换一个热闹的安眠了。
于是这偌大的府宅总是很安静,即便有人也不敢高声言语,他们怕他……
很多人怕他,听过他名字的百姓是,蜂拥而至的邪魔也是。好像任何活物,只要踏进雀不落的大门,就会下意识放低音调。
以至于有时候这府宅近乎于死寂,而乌行雪就在这片死寂里住着。
后来有人壮着胆子问过他,是不是特别讨厌喧嚣和吵闹。
他当时正出神,微微下撇的眼尾总显得他神色恹恹。问话的人没等到回音,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正要慌忙认错,却听他忽然开口答道:“也不是。”
问话的人听了答案,颇为诧异,正要接话,就听乌行雪又道:“但还是安静点好。”
对于如今的他而言,还是安静一点好。
曾经他竭尽办法让自己忘记剑下那些亡人的尖叫与哭嚎,如今他却又需要自己记住那些……
他需要清清楚楚地记住那些,不能忘却。否则,他会真的习惯于邪魔生杀无忌的一切。
他已经习惯了太多事了。
他需要记住,自己并非为此而来的。
自从人间多了一个乌行雪,那些四起的邪魔之乱居然慢慢有了一些改变。
曾经,邪魔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毫无预料、毫无征兆。即便天宿刚刚荡平谷过这里,不出几年,依然会滋生出新的邪魔来。
人们试过太多办法,依然弄不明白为何会有那么多打不尽的邪魔,就仿佛他们是天生地养的,跟永远除不尽的青苔野草一样,好像一条石缝、一片裂土、一坳坟冢,随便一个常人注意不到的地方,都能成为邪魔的生地。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人们都活在一种怪异的恐慌里——好像身边的任何人,亲眷、近邻,甚至大街上擦肩而过的陌生者,都有可能在某一天被邪魔掏空躯壳,被同化成其中一个,然后再在某一天,将手伸向他们。
这种四处皆是、全无头绪的感觉实在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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