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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时隔多年,我依旧记得第一次踏进敬安中学的那个下午。那年我十六,正年轻,怀揣热忱与无知,怯生生地闯进一个未知的世界。
我叫顾安,奋不顾身的顾,平平安安的安。
听我妈说,在给我取名字的那个夜晚,她抱着一本厚厚的字典,像小学生组词造句一般,把我的姓和每一个字组在一起,一遍遍地读,一遍遍地念,听名字是否顺耳,看寓意是否美好。最后,她翻完了整本词典,却又回到了最开始,取了一个“安”字。
我爸说这是白费半天功夫,挑选了大半天结果还是回到了最开始,耗时又耗力。我倒是不这么认为,能够兜兜转转回到最开始本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况且,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因为这里面包含着母亲上千次的呼唤。
每每做自我介绍时,我总会不厌其烦地复述这段往事,告诉他们名字背后的故事,告诉他们里面饱含的期盼。
当年我妈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或许也有想让我成为一个安静孩子的意思,可惜这一点未能如愿,我活成了完全相反的模样。
被爸爸吊起打,被妈妈追着训,这些事情对小时候的我来说,无疑是家常便饭。
“老顾,你也管管你儿子,简直要无法无天了。”
每当我妈愤怒地喊出这句话时,迎接我的就是来自父亲的一阵毒打,直到我哭着认错,这件事情才算罢休。
每一次都伴随着我的哭声及保证,发誓自己绝不再犯,直到下一次闯祸,新的哭声,新的认错,新的保证,像个循环,不断地重复上演。
这或许是每一个孩童的天性,无论经历过多少次的教训都不会更改。
我就这样一直沉浸在自己早已熟悉的世界,无法自拔。
直到六岁,我的小世界突然被打破。我跟着我爸乘着大巴车前往一个未知的地方。一路的颠簸让我头晕脑涨,胃里面不断有东西在上涌,我像只虾米一样弓着身子,躺在我爸的怀里,脑海里想起了妈妈讲过的故事。
“摇摇晃晃的,这就是做船的感觉吧。”我迷迷糊糊地想着。
当我再次醒来时,发现正被我爸抱在怀里。我趴在我爸肩上,小心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周围人来人往,“敬安中学”四个大字映入我的眼眶。
“这是哪?”我趴在我爸肩上忽然问。
我爸一愣,这时才发现我已经醒了过来,他笑着把我放下来,嘴里嘟囔着什么,我听不懂,我爸也压根不打算说给我听。他只是牵着我的手,领着我向前走。我紧紧地跟着,对这次的旅途颇有些抱怨。
过了多年,我已经不记得那天去过哪里,也已经不记得那天做过什么,但奇怪的是,那四个如同黄金般的大字却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久久不能忘记。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我们这里最好的高中,是无数人挤破脑袋想要钻进的地方。
从那一天起,我第一次对外面的世界有了更为清晰的认识。
从那一天起,到我十六岁考进敬安中学,我再没来到过这里。
下面的故事很简单,有一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爽文逆袭套路。
我不是什么天才,小时候成绩一直平平,还因为成绩不好留过一次级,但到了初中,脑子却如同开了窍一般,成绩开始往上走,逐渐变得名列前茅。
或许是隐藏的天赋终于显现,又或许是常年的积累终于迸发,我并没有耗费太多的精力,便已经取得了大多数人羡慕的成绩。
在其他人还在为这道题该怎么做、那道题该怎么解等等问题而烦恼时,我已经神游天外,思考今天的晚餐吃什么了。
虽然成绩有过下降,但下一次,我总能再次追赶上来。
到了中考,幸运之神依旧眷顾着我,我不仅压中了语文作文题目,数学也是思路通畅,一气呵成,最后,我不仅考进了这里最好的高中——敬安中学,而且还压线进入了敬安的实验班。
当知道这个消息以后,我爸妈都如同中了彩票一般,脸上洋溢出喜悦的海洋。我爸一向不喜欢饮酒,那一天却破天荒地喝得伶仃大醉,我妈则是不停地向四方亲戚打着电话,诉说着这个好消息,颇有几分炫耀的意味。
“臭小子,真给你爸长脸。”我爸醉醺醺地夸赞我,手足舞蹈,脸上通红,已经分不清是因为醉酒还是激动。
“那可不,你也不看看是谁家的。”我妈翻了个白眼,语气里却满是骄傲与自豪,好像获得了莫大的荣耀。
在那个长长的暑假里,我摇身一变,成为了“别人家的孩子”,四周的亲朋向我爸妈道贺,眼中投射一道道羡慕与赞赏的目光,然后转头对身后的孩子说要好好学习,以哥哥为榜样。
昨天的我似乎还是一个顽皮到需要管教的孩子,今天却已经成为人见人夸的好学生。我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去说,最后也只能故作谦虚地笑一笑,接下这些称赞。
看着父母欣喜的模样,望着亲朋投射的目光,听着四周夸赞的话语,我却全然生不起同样的念头,一种复杂的情绪压抑在我的心头,是欣喜,也是惶恐。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混合聚拢,凝结在我的心头,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像一头初生的牛犊,突然闯进了一个陌生的世界。我为自己高兴,以我这种玩乐的心态,能考进敬安中学就已经是撞了大运,结果还超常发挥,成功闯进里面最好的实验班,但我又惶恐,因为我心里清楚我的水平,我不该出现在那里。有不少水平相近同学都在这次考试中折戟,中考之后都是哭着走出的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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