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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芳契想了想,说:“我想不出,如果你那些阿姨们都在,我们一群人说说笑笑,打打牌搓搓麻将,一天飞快就过去了,晚上已经在商量明天怎么玩,是去爬山,还是去出海。如果她们都不在,我只能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打毛衣。”
明明说这就对了。“就像孔叔说的,没有家人,睡海边别墅和睡饭店大堂当值班经理有什么区别?孔叔如果没有吸引力,妈妈在海边别墅看《三国演义》,和坐在家里看《西游记》有什么区别?都是打发时间,为什么要在象山呢?想打个牌连角都凑不上。妈妈在青芝坞,三缺一随时可以叫一个人来,在象山是一缺三,叫天叫地都不够,还得叫上妈祖。”
章弦辉听了直摇头,沈芳契打她一下,说你这孩子,别拿天后开玩笑。苏明明说:“这说明孔叔的精神空间对妈妈没有吸引力,但妈妈在别墅里,这个存在本身,就是孔叔对幸福的全部定义。你们两个人的认知不在同一个频道上,所以妈妈觉得可有可无,孔叔则体现为没有安全感,想早点敲定时间。他的情感需求没有得到回应,他想从妈妈这里获得的情绪价值,妈妈不想给予。这是一个沉没成本的问题。”
章弦辉开始还听得津津有味,听到最后一句就笑了。明明说:“你笑什么,笑我市侩?从感情一下子就转到了经济,除了算账什么都不会?”章弦辉说:“就是觉得好笑,你是怎么把两者联系起来的?你拐弯拐得这么急,也不怕把自己绊倒?”明明说:“我原地一个转身跳,就拐过来了。”章弦辉说:“别人没你这么快,你好好给伯母解释一下。”
沈芳契没笑,沉思说:“我好像没听懂,但又好像听懂了。明明的意思是老孔的建议对我来说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老孔是个不错的适婚对象,但对我来说吸引力不大。我要是无钱无屋、老无所依又不同。我现在什么都不缺,对换一个地方看电视这种提议,就兴趣不大了。比起来,我宁愿和老姐妹们爬山喝茶、打牌搓麻将。”
明明对沈芳契的理解分析、总结能力大加赞赏,击掌道:“就是这个意思。另外,”她笑一笑,“妈妈,我觉得孔叔之所以能存下这么多钱,一个原因是他确实没什么花钱的地方,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抠门。”沈芳契一听就笑了,章弦辉只能摇头。
明明抿嘴笑说:“孔叔他也太能攒钱了,我看了他的账,觉得简直是个神人。一个人怎么能做到一个月的花销那么少的?简直是玻璃耗子琉璃猫,一毛不拔铁公鸡。”
沈芳契笑得直拍明明,说你这张嘴啊。章弦辉想还好还好,他不是抠门的人,不然不知明明会怎么编排他。
“我不相信孔叔一辈子没想过娶老婆这回事,他肯定想过,不然不会老是想邀请妈妈去他的别墅玩。”明明说:“但是具体实施起来,万一,我是说万一哈,万一有人曾经为他做过媒,介绍了一位各方面都不错的女士,孔叔也满意,这时对方提出要求,说要一套100平方的电梯房当新房,再要一套60平方的两居室给爸妈,房子要加女方的名字。至于包不包生儿子,这得去问观音菩萨。每个月另外还要一万块作为生活费,不算多吧,现在肉多少钱一斤啊?另外婚礼的费用、新娘的婚纱、添置的头面、蜜月旅行是去涠州岛还是马尔代夫,这些夯钵啷当算下来,你们猜孔叔是会答应呢,还是会答应呢?”
她这一番话把沈芳契和章弦辉都震住了。章弦辉心里默默一算,心想明明啊,你吓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然后就听见明明点他的名,要他回答问题。
“章弦辉先生?”她叫,章弦辉一个激灵,忙说:“在。”明明笑说:“你还求婚吗?”章弦辉乖乖地回答:“明明小姐说怎样就怎样,我的心意不变。”
明明笑出声来,问沈芳契,“妈妈,我觉得孔叔不是没想过找女人结婚,而是不愿意为一个陌生女人花这么多钱。他现在的房子、船、餐厅,都是他的精神空间,他舍得为自己花钱,不代表他舍得为另一个人花钱。他愿意和你分享,就觉得诚意满满了,而你,没觉得这是你要的,因为确确实实,这笔账的支出,不能写在你的脚注上。”
沈芳契点头。明明接着说:“财务上,前面说的那些费用算赠与,没有索回的附加条件,后面说的游艇别墅属于婚前个人财产,受法律保护,配偶得不到分毫。我们结婚的目的不是分走他人一部分财产,但对方愿意付出多少,是算得清楚的。”
沈芳契连连说是:“我不想要他的财产,这些我自己都有。但他拿财产作担保,却又没有实际行动,这一点,我觉得是受到了戏弄。有那种我知道你不会要,但我就是赌你不会要,然后保全了自己的感觉。换句话说,就是看上去坦白,实际上耍了手腕。看中的就是我不会看中他的钱。”沈芳契这下自己也捋清楚了。
章弦辉本来觉得孔叔敢作敢当、杀伐决断,很有魄力,但经过明明和沈芳契这么抽丝剥茧的分析,才明白这个行为确实是伤人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虽然是出于保护自己财产的目的,但既然打算与对方共同生活,还这样算计对方,拿对方的道德感下注,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样不花丝毫成本,就运作成功,为自己赢得了一个妻子,确实是很不体面了。
换作章弦辉自己,就不会这么做,他是生怕亏欠了明明,恨不得把所有的都给她,因为那是明明,他爱她,便只会为她打算。他想起明明说过的“忘我”二字,这时才明白它的重要。孔叔太会算计,就会被善于计算成本的苏明明看破,孔叔输在苏明明手里,不算冤枉。
“妈妈你理解得对。”苏明明说:“至于女方的成本。这么说吧,情绪价值同样是价值。还是拿孔叔打比方,妈妈能提供给孔叔的情绪价值,对孔叔而言,就是稀缺物品,他自己没有,想从妈妈这里得到,那么就要拿他所有来换取。但他肯签的只是空头支票,等于是空手套白狼,而女方的沉没成本,则是实实在在的一生,几十年的时间,同样是成本投入,并且不死不休。把时间折算成股分,拆股清算之时,女方得不到一分钱,这笔投资,是彻底亏本。就像奶奶。”
看沈芳契还不太明白,明明又说:“这么说吧,把传统婚姻看作是男女两方合股开公司,男方用前三十年的所有资产入股,这里面当然包括父母的参股部分,女方同样是用前三十年的所有资产入股,这里面除了财物,具体体现为嫁妆,还有学识、教养、人品、持家能力、生育功能,另外再加上未来五十年的体力和情感来支付,表面上看起来是男方拿出了真金白银,女方是得利方,实际上投入的都是时间成本,只不过一方是换成了金钱先垫付,一方是延迟支付。再形象一点说,把前三十年的资产和未来五十年的付出放在同一架天平秤上称,哪一头重哪一头轻,一眼可知。”
沈芳契听得恍然大悟,说这下我明白了。明明说:“当然后五十年男方也有付出,但通常情况下,付出有限。最直观的例子就是奶奶,她从婚姻里得到的,就是一生的羞辱。严家下聘的时候,也说有地有产、有房有粮,但实际上,地也好产也好,和奶奶没有一点点关系。爷爷提供的,即奶奶在这间公司得到的,比员工都不如,日食三餐,夜眠一席,所获甚少。但实在在是付出了生命、尊严、子女、情感。”
“老孔有房有产,同样和我没关系。”妈妈理解了,问:“那我该怎么做呢?”
明明说:“那就看妈妈想从孔叔那里得到什么?是陪伴?是安全感?还是什么。比如孔叔说话风趣,你喜欢听,这也是。比如孔叔做饭好吃,你喜欢吃,这也算。或者孔叔在你看来是眉眼疏朗豪阔,你看着他就满心欢喜,这也算。为什么算呢,因为孔叔认为他眼里的妈妈就是让他满心欢喜,光看着就舒服,就想下半辈子也看着,看一辈子也看不厌,才会提出想和妈妈结婚。如果妈妈愿意,就让孔叔明白,让他提供相对的情绪价值,简单来说,就是让你开心,不觉得委屈。因为我们的目的不是分割财产,这一点要让孔叔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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