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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窗外是一片静谧的湖水,隔着玻璃窗感受不到湖水的温度,触摸不到空气的热度,也听不见蝉鸣的焦躁,夏天被隔绝在外,客厅里只有适宜的温度,唱片里还有流动的音符,可是周逸却被越来越沉重的空气压得喘不过气来。他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满脸的泪水向胡仕达陈述他有多爱陆燃,他有多想念陆燃。他一遍一遍重复着那句他对陆燃爱的告白:不能爱陆燃,那就停止呼吸吧。不能爱陆燃,那就停止呼吸吧。
可是陆燃在哪里?他为什么弃他不顾,还说什么不是他的错,别怪自己。不是我的错,你为什么不回来?不是我的错为什么还要惩罚我?惩罚我没关系,为什么还要惩罚自己。
“我心疼,我好心疼陆燃,他为什么要惩罚自己,他也没有错。”
“别闹了周逸,你喝多了,”胡仕达走过来拉他,又叹了口气,“怪不得陆燃不敢让你喝酒。”
“我没喝多,”周逸猛然挣开胡仕达的手,睁着迷蒙的眼睛看着他,“你说陆燃什么时候回来?”
胡仕达摇摇头,又去拉他的胳膊:“很快就回来了,你先去睡觉,睡醒了说不定就回来了。你就当命运给你们的一次考验,考过了以后都是风平浪静。”
“命运,又是命运!”周逸再次甩开胡仕达的胳膊,踉踉跄跄向卧室走去,“去他妈的命运,命运就是他妈最无常的婊子。”
胡仕达终于费力地把周逸弄上床,站在床边像是说给周逸听,又像是自言自语:“去出个差吧。领导今天还问我,说你的状态不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这几天还能不能出差,我说能。去吧,出去几天换个心情。”
“嗯。”周逸迷迷糊糊翻了个身。
第三天的时候他出差了,这一去就是一星期。期间陆燃依然没有联系他,他也尽力把行程排满,用总编的话说,把四面八方的事实都问了一遍。他甚至问的更仔细,仔细到让人恐慌和心里不适。在继续追问下去可能就要挨拳头的时候,领导终于打电话催他回去,尽管他还不想回去。不想回去面对。
他还是回去了,回到家就把自己扔在了床上,陆燃的枕头就在旁边,他紧紧抱住陆燃的枕头,闭上了眼睛,让自己陷入一片黑暗中。他终于沉沉地做了个梦。
那是几乎从未见过的黑暗,不像自己平时在心情不好的夜晚,想要逃避光源躲进黑暗里却不管望向哪里都不能脱离光的包围一样,此时的黑暗是彻底的黑,浓重的看不清任何被包含其中的事物,包括他自己。然后他在黑暗里没有方向的向前走,尽管什么也看不清,但他仍习惯性的伸出双手摸索着向前走。黑暗的尽头隐约出现了条分界线,分界线似乎是一条光带,透过光带能看到再往前是与之前的黑暗完全不同的景象。他下意识伸手拉过那条线,光线随着他的动作慢慢向身后隐去,然后一片密林映入眼帘。密林葳蕤繁茂,枝桠交错,密不透风,把身体挤进去都显得困难。向上看似乎也看不到树的顶端,那是肉眼无法企及的高度。他想要停步,这似乎是一条天然的阻隔,好像有谁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对面不属于他的世界,停步吧,回去。
真的要回去吗?他为什么要到这里?他总感觉应该走过这片密林,密林对面有什么等着他。他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试了试韧度,足够坚硬。然后他用这个树枝拨开缠绕在一起的密林,努力寻找可以走向对岸的路。密林里没有路,脚下和周身一样,全是缠绕在一起的藤,像是人的血管一样,彼此独立又彼此纠缠。
他像是走进了迷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向前走,因为这里和大海、沙漠一样,没有方向可以寻找,极目所见都是树,一样的树,好像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一样,或者怎么走都其实并没有走,时间在这里并不存在。而且这里似乎比大海和沙漠还要可怕,因为抬头看不见天,他被困在了比黑暗密度更高的黑暗里。但是没办法,不能后退,有什么牵引着他一直往前走。
一脚踏空的同时,密林也忽然消失。他踉跄着被密林挤了出来,然后一脚踏入了柔软的草地上。阳光也随之光顾,但光线并不强烈,因为有一层浓雾弥漫其中,但好在有路可走。脚下是茂密的草丛,像是早晨撒下了晨露,草尖上还有一层露水。他很疑惑,到底是什么牵着他走到了这里,他要在这里寻找什么?他已经好多天没见到陆燃了,他应该去找陆燃才对,而不是来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不对,为什么这里这么多水。他一路走来,虽然感知不到方向,但清楚的记得,周边一直很干燥,黑暗里干燥,密林里干燥。莫不是这层浓雾?可是他的皮肤触碰到的浓雾也是极其干燥,他没有感受到一点水分的存在,甚至它们还希望从他身上汲取水分。那地下草丛里的水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要把他带到有水的地方?他闭上眼睛侧耳倾听,空气里寂静一片,唯有自己的呼吸声。但听得久了,他又在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中隐约听到了些类似水流的声音,或者是水静止的声音。这种声音很熟悉,他听过很多遍。他猛然睁开眼睛,快速向前走去。迷雾渐渐消散,只留了薄薄一层,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清晰,有黑黝黝光秃秃的石头山,还有传出鸟鸣的小树林,茂盛的芦苇荡,甚至熟悉的风声。再往前走应该有一片湖,他想,这里是陆燃的秘密基地。
水声越来越近,他再次加快了脚步,能看见湖水的时候,也看到了他和陆燃常坐的那把长椅,仍然是被阳光暴晒后脱落了大半红漆的旧椅子。那上面坐了个人,不是陆燃,人看着很小,像个孩子。
他慢慢向那孩子靠近,但发现怎么走也走不到近前。好像刚要靠近,又被什么推了回去。他和那个孩子之间隔着一股力,那股力在警告他不要靠近。但心里却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他,靠近他,靠近他就能找到答案。他开始疯狂的奔跑起来,全身的肌肉都被扯动。他终于要抓住那孩子肩头的时候,却又被那股力再次推了出去。他在绝望的边缘大声呐喊了一声。但声音碰到了那个力同样被挡了回来,尽管他用尽了全部力气,依然没有撼动那个力。
他颓败的坐在地上,双眼注视着那个孩子的侧脸。
然后他发现了一些变化,好像有一部分声音穿透那个力的壁渗透进了那个孩子所在的空间,他看见那个孩子缓缓转过了头,然后他看见了那个孩子的脸。那孩子脸上全是泪水,表情极度惊恐,双眼紧紧盯着他,嘴巴微张着,像是想要说什么却又没办法说出口。
“陆燃,你在怕什么?”他忽然冲那个孩子大声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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