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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十一 文明（第2页）

“撞不开的……它们撞不开的……”

这番话，与其说是安慰他的妻子，倒不如说是用来麻痹自己的。

严文清咬紧了牙关，他瞥了一眼门缝外的那张怪脸，心一狠，重重一叹气后，他还是鼓足了勇气，起身跑到了厨房，找到了一把六寸长的尖头菜刀急匆匆地冲了出来，然后顺着满地的杂物爬到了门缝前，双手举刀，狠狠地向着门缝外的那张怪脸的下颚方向刺了过去！

“我让你进来！我让你进来！你这畜生！”

尖锐的尖头菜刀一次又一次狠狠地扎在了巨人的喉间，巨人捂着咽喉踉踉跄跄地后退了两步，严文清从门缝里抽回了菜刀，他的脸上满是鲜血，面目狰狞，双目充血，毫无文人气息，而像是一只发疯的野狼。

门外的撞击声戛然而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巨人那痛苦的嘶吼声和长鸣声。但是严文清知道，这种胜利仅仅只是暂时的。伴随着更多沉沉而来的脚步声，他知道，更多的巨人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存在，它们正在一起向着这里赶来。

这座小小的木屋，终究无法再支持多久了。

他呆呆地站在书架上，不住地喘气，地上是散乱的杂书，其中有这几十年来他整理复原的古籍，也有一些从大洪水时代之前抢救下来的旧时代文献。

可是，一旦他死了，那么，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严文清突然感到了一阵深深的悲哀。为了保存这些书籍，为了传承中华文明的历史，他的祖先在大洪水时代里，做了多少的努力，花费了多少的心血，付出了多少的代价，才把它们保存下来。

就在不久之前，自己也曾经天真得认为，在自己将来有朝一日老去之时，仍然会有一个个朝气蓬勃的孩子像他小时候那样，满目欣喜地重新阅览这些书，欣赏里面那东方特色的文化艺术，为之感动，为之骄傲。

可是，他却忽视了最最重要的事实。

构成历史的，终究不是那一张张死的古卷，一个个死的文字。

而是记得它们的人。

他花费了一辈子守护了中华古籍，却没能守护自己。

砰。

手中的菜刀铿然掉落，像是觉悟了什么，严文清他缓缓地坐下了身，然后从地上抓起了一只极富年代感的留声机。就像是要用自己仅剩的那一点生命时光把自己一生的知识倾诉出来一般，他突然抽噎着按下了留声机上的按钮，然后用一种快要窒息的绝望声音，道：

“我……我是严文清……是中华古籍保护所的教授……我没有时间了，如果有人能够活下来，听到我的这段录音，希望你们能够从我死前的话里，还原起曾经辉煌的中华文化，还原中华文化的粤语体系……”

“在粤语里，佢的意思是第三人称的他……嘅的意思是的，嬲的意思是……生气……”

看到自己丈夫那流泪的绝望表情，严妻脸上的泪水干涩了，她仰头，呆呆地看着自己这个在生命最后时刻依然没有忘记文化传承的丈夫，眼中流露出了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复杂光芒。只有她知道，此刻，他的丈夫肩膀上承载着多重的文明扁担。

可是，就在某个时刻，她的眼睛却又霍然睁圆了。

“文清！……文清！？”她忽然捂着嘴叫了起来。

严文清依然孜孜不倦地在留声机里录着自己的遗言，满目泪水，仿佛完全没有听到自己妻子的叫唤。一直过了数秒，他才意识到头顶上传来了什么东西崩裂的声音，同时还有灰尘扑簌簌地滚落下来，覆盖在留声机上。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严文清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他缓缓地、一寸一寸抬起了头。

然后，就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般，他整个人突然跪在了地上，再也无法动弹。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头顶上的天花板已经消失了，露出了一圈乌云密布的天空。

而一张占据了天空二分之一的灰色大脸，正从墙根浮现而出，带着狰狞的怪笑俯瞰着他，一双没有眼白的凝实黑眼映射着他那张恐惧的脸，而那弯曲到了极致的嘴唇，仿佛带着深深的嘲弄。

老式的留音机扑通滚落到了地上，填装电池的后盖打开了。

里面空空如也，根本没有电池。

严文清缓缓地低下了头，脸上的绝望，渐渐凝聚成了深渊。

然后，突然间，他死死地抱住了脑袋，跪地发出了一阵野兽般的绝望咆哮，那扭曲到了极致的双臂，仿佛要硬生生压爆他的灵魂。

十秒后，伴随着一阵沉重的践踏声，老实的留声机，压为了一地的碎块。

伴随着牙齿咀嚼和厮磨血肉的声音，绝望的嘶吼声戛然而止。

延续了数千年的一段灿烂文化，就此画上了休止符。

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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