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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到了这地步,若说她是完全无辜的,外公和萧腾这两个人精铁定不会信。且她现在也拿不出能完全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外公既下了这样的狠手把她强掳回梁王府,那肯定是不问出点什么不会罢休的。
那不如冒冒险,把宛州的事认下来,反正萧鸢已经死了,上宛仓的得失跟这一条人命比起来是不值一提的。充其量只是她携怨报复,因为记恨萧鸢而出卖了他,这事出有因,且也并不是顶天的罪过。
想通了这一点,她便不觉那么心慌了,只装出一副胆颤模样,以柔弱为遮掩,暗中留心着外公和萧腾的反应。
一直沉默的萧腾前倾了身子,目光锐利地看向她:“你承认宛州的事情是你泄露的?”
楚璇咬住下唇,怯怯地点头:“我就是不想让二舅舅太得意,我知道错了,大舅舅你帮我向外公说说情吧,我下次不敢了。”
萧腾神情探究:“先不忙着说这些,你只告诉我,老二的计划如此严密,你是怎么知道的?”
楚璇绞了绞衣角,喏喏道:“那日二舅舅让我和三舅舅去他的书房,我在他书房里发现了舆图,笔正搁在宛州的位置,粮仓上的标识被磨得发了白……又在走时遇见了几个宛洛守军,锦衣下穿着破衣,我回宫后从陛下那里听说宛州在闹灾荒……我胡乱猜的……”
萧腾沉沉笑开:“你胡乱猜一下就猜的这样准,璇儿,你可真是厉害。”
楚璇当然没有这么厉害。
若不是她父亲提前告诉了她当年徐慕遇害的内幕,若是没有这前尘往事给她提醒儿,她怎么可能猜得这么精准。
但是,她决不能把父亲牵扯进来,她不能暴露父亲的身份,不能让萧逸辛苦布下的局毁在她手里。
楚璇眼中划过一道幽光,绞着衣角,轻声道:“是二舅舅告诉我的……”
“你胡说。”萧腾不似梁王那般严厉,只倚在绣垫上,清淡道:“老二就算为人狷狂,可不至于如此不着调,他会把这么要紧的事告诉你?”
楚璇垂下眸子,睫羽微颤,把手往自己的怀里缩了缩,哽咽道:“他没有明说而已。那天我们在书房里,二舅舅说他很感念父亲对他的回护,父亲为了他连官位都丢了,这个情他肯定承。还说……”
她装出一副惧色,偷眼看了看萧腾,声音像是蜷在了嗓子里,透不出来,但又恰到好处地让两人都能听见:“二舅舅还说相比之下,庭疏表哥就太不是东西,都是自家人,他见死不救看着自己的亲叔叔陷入官司绝境就算了,还好像生怕连累了他似的,往陛下那里送了许多对二舅舅不利的案宗。”
萧腾听罢,脸立即阴沉下来,颇有顾忌地看了眼梁王,冲着楚璇厉声道:“你就说你的事,扯这些不相干的事做什么?”
楚璇一哆嗦,忙带着哭腔道:“我是在说我的事啊,我是复述当日二舅舅的话,不然我怎么说的明白……”
她抬手抹起了眼泪,哭得涕泗横流,幽怨至极:“外公,您可得明察啊,我就敢背地里使点坏,不敢要人命的,更何况那人还是二舅舅,借我十个胆子我都不敢,我也没那本事啊,您不能由着大舅舅冤枉我。”
萧腾脸上挂着愠色,冷声道:“我何时冤枉过你?如今你自己的问题都还没掰扯明白,倒先来挤兑我了?”
楚璇哭得更加凄惨,手背推抹着粘稠的泪水,把妆容弄糊了,愈加显得狼狈,她抽噎了几声,看向外公:“是二舅舅说的,他说庭疏表哥之所以这么无情无义,就是受了大舅舅的教导。大舅舅容不下他,他还偏就得做出点样子来,他谁也不指望,他会自己挽回败局。”
“他还说……”楚璇似有顾忌地偷觑了眼萧腾,可怜巴巴地看向梁王。
梁王面无表情:“话到这份儿上了,不必再掖着,有什么内情都全说出来吧。”
“二舅舅说,大舅舅不光容不下他,也未必能容得下三舅舅。这两个弟弟都是他的威胁,还有我,我一直跟三舅舅走得近些,没准儿早落了大舅舅的记恨了。”
“胡说八道!”一直端稳的宛如深潭老僧的萧腾终于沉不住气,怒斥道:“分明是小人之心!”
梁王闲闲眄了一眼自己的长子,道:“行了,这里也没外人,你弟弟早死了,生这么大气给谁看?”
萧腾被这么一噎,脸涨得通红:“父亲,您要明鉴,儿子一直都是疼惜爱护弟弟们的,是老二太不争气,惹下那样的大祸,总不能因为他把庭疏搭上吧。我是为了儿子的前程,可我也没说不管老二啊。”
楚璇眼见自己这一出戏演到了好处,急中生智想出来的说辞已有了成效,她顺着原先的思路走下去,凄凄楚楚抹着眼泪,嗫嚅:“外公,反正那日二舅舅就是一副愤怒但又踌躇满志的样子,所以我就猜啊,他又研究宛州,又想要翻盘,那还能做什么?不是很清楚了吗……”
被引了祸水上身的萧腾恼怒至极,面色阴鸷,视线如刃般锋利,狠剜了楚璇一眼,刚想发问,被梁王挥挥手制住了。
梁王凝着楚璇,缓慢发问:“外公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把鸢儿卖给了皇帝,皇帝就信你?”
楚璇心里一咯噔,果然是老狐狸,一下就问到了重点。
她擦干眼泪,水波莹莹的双眸迷离且茫然:“他看上去不太信啊,反复盘问了我许多,我当然不能跟他说实话,女子名节大如天,二舅舅对我做的事我怎么也不可能说出去的。”
“其实我当时也就是撒撒气,没想着陛下一定会信,他也没跟我说是信了还是不信。只是我听说二舅舅在宛州的安排被神策军搅黄了,我才知道,原来他信了。”
楚璇歪着头思索了片刻,道:“可能他觉得事关重大,宁可信其有吧。”
她三言两语,刻画出了一个携着怨气想要报仇,又没有大手段只能做些小动作的任性小女儿家形象。
梁王沉默了须臾,道:“那说说你二舅舅的死吧。”
楚璇又是一哆嗦,抚着胸口带着哭腔道:“外公,这事真和我没关系!且不说我有没有那能耐,若是我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杀二舅舅,那我还费心思出卖他干什么?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吗?人都死了,有再大的功勋他也享受不着啊!”
这一席话却是半真半假。
真是她提前确实不知道萧逸早就给萧鸢布好了死局,假是就算不知道,她也会把自己的猜测告诉萧逸,她不会再让萧逸受他们的算计欺负,吃他们的亏。
就这样真为经,假为纬,织起了一件细细密密的天|衣,就连梁王这老狐狸一时也寻不着明显的破绽。
他沉吟片刻,瞥了眼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楚璇,道:“你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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