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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上,有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跪坐一边,天青色长袍随风拂动,他细细品着杯中茶,似乎很是惬意。而身后站着一名少年,他有些拘谨的垂下眼睫,沉默不语。“不想是阎兄到访,有失远迎啊。”陆云快步走进来,施礼道:“家兄去赴宴了,若阎兄有急事,我可立即派人去赵王府禀报家兄。”“那倒不必。”阎缵摆摆手,脸上挂着笑容,注视他一会,试探着问道:“陆兄应该是刚从浚仪县回来吧,不知可有见到阮仲容(阮咸字)?”陆云含笑回道:“未曾见到,阮兄不是早些年被调往始平郡任太守,他的次子遥集(阮孚字)倒是碰到过,还是那般沉迷饮酒,整日里东游西荡,无人管束。”“千里(阮瞻字,乃阮孚长兄)行事稳重,上回他来洛阳,与我秉烛夜谈,提到东海王想要征辟他为幕僚,他有些犹豫,不过最终还是决定去东海郡,我倒很是欣赏他的才华,与他的父亲不同,懂得隐忍”“当年阮仲容离开洛阳之时,与我约定,待作出新曲之时,便会重返洛阳,如今想来,倒成了玩笑话。”“这是令郎吧,可惜今日士瑶去顾府了。”陆云笑了笑,打量着阎维,说道:“士瑶太过严肃,说话一本正经的,跟家兄一样,在洛阳交到的朋友并不多,能与你谈得来,自然是幸事。”阎维听后,双眸清亮,摇头说道:“世礼(阎维字)认为,士瑶兄学识渊博,吾所不能及也,能与他相交,倍感荣幸。”陆云不由得笑了出来,眼角的余光却扫向阎缵,揣摩他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方才他试探着问一些有关阮家的事情,不过是客套的闲话而已,想来眼下该转入正题了。阎缵轻咳一声,喝了一口茶,慢慢说道:“听说赵王从杨家旧宅撤兵了,虽然我并不知晓其中的缘故,但杨太傅已逝,亡者为大,何必再借此兴风作浪,让杨氏亡魂得不到安息?”“洛阳城内自夜袭之事以来,就是人心惶惶,新上任的洛阳令叶大人是张司空的门生故吏,不知可有查到夜袭事件的幕后真凶,又或许这一连串所发生的事情都绕不开杨家?”“陆兄此言何意?”阎缵皱眉嗔问。陆云摇摇头,手指在桌上点了几下,笑道:“树欲静而风不止,人心难测,世事难料。”“为了些莫须有的东西,就要再次掀起风浪,当真让人寒心哪!”阎缵沉重的叹了口气:“陆兄,我早就不再涉入庙堂之事,此番前来无非就是为了提醒令兄,若执意卷入杨家旧案当中,恐怕再难抽身了。”陆云沉默,从阎缵的话语中能够感觉出此事的凶险,不过兄长会作何打算,他尚未可知。“我再多说一句,赵王常怀野心,实非明主。”阎缵冷冷说道:“有人纵火烧了他的王府,可见赵王平日与人积怨颇多,又纵容心腹孙俊忠胡作非为,多行不义必自毙。”说完起身,施礼告辞。阎维知道陆玩不在府中,只得跟着父亲一起怏怏离开。陆云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心绪复杂,兄长到底想要得到什么,吴郡陆氏一门在洛阳根基尚浅,与北方豪族相争,未必能赢得好结果。江东士族这些年从未受过朝廷的重用,兄长想要搏上一搏,可是在权衡利弊下做出的选择——另一边的顾府,却是热闹非凡,原来几家小郎君正聚在一起比赛投壶,顾毗赢了好几局,周彝不服,正和纪友商议着怎么取胜,而张珲却在梅林里作画,陆玩站在一旁,注视着那幅画了一半的白梅图。“张兄这幅图,枝干用淡墨,不疏不繁,着花亦不多,但一种绝然而上的生趣却盎然纸墨,看来并非一定要用粗笔浓墨才能画出铁干铜皮的气势来,仅用一枝柔毫便能表现出孤高冷隽的梅花风骨,真是好笔法。”说话的人正是贺昙。陆玩淡笑道:“弘之兄怎么不去投壶,你不是一向最爱投壶吗?”贺昙苦笑着摆摆手,踱着步子,说道:“子治(顾毗字)兄今日手感极好,我是比不过了,也就是彦哲(周彝字)不甘心,非要拉着纪兄一起比试。”“士瑶兄,今日南絮怎么没跟着你过来?”张珲拿着狼毫笔画出斜斜的一条枝干,略停下来,扭头笑道:“本来还想让他品评一番我的画作,偏巧他又没来。”“府里有些事,我便留他待在府里了。”陆玩随口解释道,眉头微皱。走至白梅树下,风起,几片梅花瓣飘落在他手心,他轻轻一吹,全都散落在地。贺昙与张珲相视一笑,大概明白陆玩的心事,但都不说破。贺昙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头,笑问:“士瑶兄,前几日在郗遐的生辰宴上,你说的那句话是何意啊?”陆玩微眯双眸,笑而不答。那日正是郗遐十六岁的生辰,他的一众好友大都到场了,当然最让郗遐在意的还是雨轻的贴身丫鬟惜书的突然出现。,!惜书当时穿着桃红色的棉衣,并未带任何礼物,姗姗赶来,身子福了福,堆笑道:“祝季钰小郎君生辰吉乐。”“两手空空而来,你家主子真是小气。”温峤调侃道。胡元度托着下巴,笑嗔道:“你是谁家的小婢,这般不知礼数的闯进前厅来,真该罚你。”“她是左府的丫鬟。”其中有人认出她来,却是江惇。温峤上下打量着她,嗤笑道:“左家小郎君未到,反而派个丫鬟过来,当真有趣。”惜书面颊微红,想了一下之前雨轻交代过的话,便柔声说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郗遐唇畔漾起一丝笑意,摇晃着手中酒杯,沉吟道:“雪已经下了好几场,她竟还是未归,如何共饮?”“这诗很是新颖,朴素亲切却暗含深意。”温峤眼眸闪亮,笑问道:“这首诗是你家小郎君作的?”惜书点头,然后从袖中取出一张花笺纸,双手递给郗遐,含笑道:“季钰小郎君,这是生辰许愿帖,若你有什么心愿,写上即可,来日定会帮你实现。”郗遐微怔,展开那张花笺纸,上面除了‘遥叩芳辰’四个字,其余全是空白,他喃喃道:“一张许愿帖,就想把我打发了,当真是如意算盘打得精。”“那不如转送给我好了。”一袭蔚蓝衣袍的少年抢了过去,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郗遐回眸一望,却是祖涣。他脸色略沉,开口问道:“祖兄,你倒是古道热肠,什么事都爱帮忙,特别会煽风点火,阿虎就是听了你的主意——”“郗兄,此言差矣。”祖涣一边说着,一边拿着那张花笺纸正反面都瞅了瞅,确实空白,顿觉无趣,便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话说回来,我也是真心帮阿虎解围,若换做是郗兄,我想定会使出更高明的手段来,对吗?”郗遐疾步上前,夺回那张花笺纸,冷笑道:“祖兄,张公安(张舆字)正到处寻你呢,你躲到这里也是无用的。”“为何要躲?他自恃有名剑傍身,孰不知周将军也有湛卢剑,他大可以去寻周彝比试,何苦纠缠我?”祖涣埋怨道。当他看到陆玩与顾毗正缓步走来,便问道:“周彝没同你们一起来吗?”顾毗摇头笑道:“他的父亲最近在考查他的课业,自是不会来了。”“祖兄可是得罪了公安兄,我见他神色阴郁的离开了。”陆玩负手走了过来,笑问。郗遐呵呵一笑,饶有兴致的说道:“公安兄不屑与我比试剑法,我也不恼,但祖兄沉不住气,非要去张司空府上,挑衅公安兄,争执中还弄坏了公安兄的字画,人家自然不依。”祖涣“哼”了一声,不作任何解释,拂袖而去。“这倒有些不像祖兄的处事风格。”顾毗对陆玩低语道。陆玩淡淡一笑,心道:他也有自己的心思,不会无缘无故的找是非,毕竟张司空和杨骏同朝为官多年,来往甚多,想要查找些什么也未可知。不过祖涣的堂叔当年就是杨太傅的掾吏,受牵连身亡,祖家实难脱开干系,他们自然会早做打算。“士瑶兄,听说你最近很忙,我还以为今日你不会过来了。”郗遐似笑非笑的望着他。陆玩看了一眼他手中拈着的花笺纸,唇角扯出一丝苦涩的笑意。“赵王甚是器重郗兄,纵火案已经了结,郗兄劳苦功高,我自然是比不了的,可惜新任洛阳令叶大人就没有郗兄的断案能力,调查夜袭事件迟迟没有结果。”“士瑶兄多虑了,这不是我等该插手的事情。”一直保持安静的傅畅突然开口,令在场的人有些惊诧。陆玩瞥了他一眼,笑问道:“不知傅兄家里可还有小银鱼吗,我倒是有些怀念家乡的莼菜银鱼羹了。”说着转身走开。顾毗愣住,这是何意?突然冒出来什么小银鱼,真是奇怪。郗遐哈哈笑起来,看了看满脸不悦的傅畅,附耳说道:“小银鱼,我想都快要被雨轻吃光了吧。”“原来你们在这里,害我好找。”顾毗快步走进梅林,周彝和纪友跟在他身后。陆玩自然而然地闭上眼睛轻轻嗅着淡淡梅花香气,全然不理会他们。:()晋中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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