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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第1页）

民间又传出不少言论，说大政奉还也是筱原枢的遗愿，说筱原枢当年之所以坚持不愿迎娶十御家的女儿，而是迎娶了和嵯峨野毫无关系的清水树理，就是为了让筱原俊哉不再有母系血缘上的牵绊，能够毫无顾忌地收回失落百年的权力，这也是筱原枢继位以来致力的事业，却不幸中道崩殂，被执权的足利、北条杀害。因着民众对筱原枢的爱慕怀念，以及对筱原枢惨死的感怀哀思，顿时群情汹涌，直欲扑向嵯峨野。

林原爱鉴于此，不愿因自己多添麻烦，便也不再下山。酷暑逼近，她近来也乏力得很，精神困倦，也不太吃得下东西，勉强多吃两口，还容易反胃。高山信介看在眼里，她的经期又推迟了两周，于是在带她去医院例行体检时，特意叮嘱了医生。但检查结果出来，高山信介的神色却并不见欢喜。

林原爱以为高山信介是因为怀疑孩子不是他的才面露不悦，她忍不住感到委屈，她已经很久没有和筱原俊哉亲热过了，特别是在嫁与高山信介后，为了顾及高山家族的颜面、保护高山信介的心情，她已经在刻意保持和筱原俊哉的距离。可高山信介却如此。她想如果是筱原俊哉，他是不会如此的，不管她腹中孩子的父亲是谁，他都会一样欢喜、一样爱惜的。

回到嵯峨野别墅，高山信介才发现林原爱始终不说一句话，眼尾通红。

“怎么了，爱？”

林原爱不愿开口自白。她起先是不想怀孕的，她不曾拥有过家庭的温暖，自身的生存意志又很脆弱，自己能支撑着活多久还没有定数，怎么能承担起诞育一个新生命的责任。但高山信介的热忱和爱打动了她，他那样爱她，那样渴望拥有和她的孩子，让她也忍不住想要回应他的愿望。她是为他才转变想法的，可不曾想，有一天她果真有了孩子，他会是这样的反应。

见林原爱流下泪来，高山信介忍不住关切道：“怎么了，爱？……是因为孩子，你不想要？”

“不想要的是你吧？”林原爱反问道，“不是吗？”

高山信介一时竟没有反驳，他顿了一会儿道：“我是有些意外，我以为我避开了……你现在的身体不是很好，也许不是很适合怀孕。我再同医生们商量商量吧。你自己也知道吧，从那年起，你的身体状况受到了严重影响，加上这两年……都是我的错。明明说要保护你，却连二连三地让你遭罪。去年医生就提醒过我，如果有计划怀孕，还是要提前做好备孕，谁知道这个孩子来得这么突然，肯定是个莽撞的小子吧。”

林原爱这才明白高山信介是在顾虑她的身体，心里的难过顿时消散了，她擦干眼泪，说：“我的身体哪里就差成那样了，现在又不是古代，怀个孕生孩子要走趟鬼门关。医生说话总是吓人。”

“你想要这个孩子？”

林原爱不悦，当时不是他说的吗，绝不允许她堕胎。哪怕不顾她的意愿也要她生下孩子，现在却这样说。又不是在菜市场买卖大白菜，自己的孩子也是可以取舍吗？林原爱之前对妊娠并无感觉，但直到确实知道自己的腹中孕育着一个新生命，她才切身感受到那份感动，有一个新生命，在这世上的亿万人中，选择了她，选择了成为她的孩子，她有责任保护这个生命，那是不能轻言舍弃的。

“如果你不想做这个孩子的父亲，那我走。”林原爱说，转身欲走。

高山信介将她拉住，不让她走，看见她的眼睛又红了，知道是自己无意又伤害到了她敏感的心灵，再想到她那支离破碎的家庭，以及如今复杂的局势，一向果决的他也难以下定决心。

“爱，你的安全，在我这里，是放在第一位的。”

“我知道。”林原爱的声音有几分哽咽，“但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们的孩子？我以为你会高兴的……”

“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这是集冷酷及专情于一身的高山信介会说出来的话，一方面对她专情，一方面对所有可能危害到她的人冷酷，这时候说出来，甚至包括他们的孩子。

他擦拭她的眼泪：“别哭了，爱……”

第二天别墅里就来了几个医生护士，专门照顾林原爱，为她安胎。林原爱虽然觉得有些夸张，但不好拂逆高山信介，也知道自己这几年几次重伤重病，身体确实不太好了，于是生活起居都尽量遵医嘱。

高山信介别墅的选址本就是要阳光充足，墙体多是玻璃，但在酷暑时却又过于炎热了，哪怕室内开着冷气，看着室外白晃晃的阳光，也让林原爱感到心慌气闷。于是高山信介将林原爱暂时搬到山谷的竹屋中避暑。这处竹屋据说是高山信介的叔叔的，去世之后由高山信介继承了。高山信介没有对里面的布置有任何更变，一切维持着原样，可以看出，高山信介的这位叔叔，和高山家的其他人不同，是颇有闲情雅致的，文艺修养很高。墙上挂着一尾古琴，林原爱有时也拿下来弹两声，或是在院内焚香煮茶。

“我小时候和叔叔更亲近，和老头子则更多是斗气。很多东西是叔叔教我的，虽然我骨子更像父亲。家里的其他人都教我怎么做一个家主，而叔叔则更多地教我做一个‘人’，怎么去体贴同情他人，怎么去平等待人。我想如果没有叔叔这些植入到我灵魂里的东西，我是不会体验到‘爱’这种感情的吧，即便能，也无法‘爱人’的。叔叔在我十六岁时就去世了，我几乎淡忘了，直到你的出现，才唤醒了那份沉睡在心底的感情，那就像是，另一半的灵魂觉醒了。”高山信介对她说，他们一起坐在院子里，听风吹竹林，“叔叔和枢大人是幼驯染，是枢大人的挚友，他们两个人既是君臣又是知己，小时候看着他们，我真的很羡慕，因为两个人都是这样完美无缺的人，又心灵相契，一举一动，都默契投合，古代的子期伯牙也不过如此吧！我下定决心，也要和叔叔一样效忠枢大人，虽然我没有叔叔那样的才华和风度，但如果能追随他们，也是无怨的。后来，叔叔病逝了，枢大人也遇刺了，嵯峨野的两颗太阳都陨落了，我发誓要为枢大人雪耻……”

“你和一夏，不也像你叔叔和筱原枢大人一样吗？”林原爱道。

高山信介却没有接话，许久后，才道：“莫逆于心，恐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做到的吧？如果是叔叔的话，他会怎么做呢？”他的眼中竟闪过一丝迷惘。林原爱也联想到这几个月的风波，不知是何进展，刚想开口询问，高山信介起身扶林原爱进屋，问道：“晚上还是睡不好？”

此时秋分已过，暑气渐消，林原爱怀孕两个多月，虽然有医护精心调理，但身体状况仍不算上佳，白日里时常胸闷，夜里睡不着，早晚双腿甚至有些水肿。

“没事的，过段时间就好了。医生说三个月后就稳定了。”林原爱安慰他。

高山信介看见桌上的竹切和插花，道：“俊哉来过？”

“是啊，他带了花给我。这两个竹切是前年坐忘斋师父送我的。我们插了一会花。”

“他现在……也是够忙的。”他只说了这一句，显然不想让林原爱多烦心，只说，“无论怎样，我们都会保证你的安全。”

林原爱看着高山信介，她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这两年来，她感觉到他们越来越紧张的关系，但高山信介和筱原俊哉都对她闭口不言，她也就当做毫无察觉。她知道，这不是她所能改变的，这也不是高山信介和筱原俊哉的个人矛盾，而是他们身后的高山家族、筱原家族的对立，以及背后的更为广泛社会诉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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