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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应淮很忙,因为正值年下,应酬等诸多事宜叠加,刚动身到邻市出差,现如今刚巧飞机落地不久打开手机,就收到冯润华的电话。只听到那人开门见山一句:“你抽空回一趟小芦筑吧。”听到小芦筑三字,周应淮有片刻闪神,自上次离开后,人便没回去过。“怎么了?”“你家邮箱塞满了,电话都打到我这头了。”周应淮人太忙,常出外,此前邮箱的联系方式便被程军改成了冯润华。冯润华是发小,又是挚友,即使周应淮本人不在淮安,他也会时不时帮好友前去住宅处打理一些琐事,替他看好家门。但长期无人打理的院落里头,可怜兮兮的邮箱也不被主人眷顾,连同荒废的草木早已被人遗忘在角落里。待他赶到时,只见踌躇在原地不知所措的邮递员看着发涨的邮箱愣神。没办法,冯润华便自作主张的接过邮递员手中的信件,顺便遣了开锁的工人前来开锁,把废弃的邮箱里头的信件取出。周应淮赶回时,冯润华在他家中腾出一处自饮自酌。桌上都是大同小异的广告传单,但有几封鼓鼓囊囊的褪色的信封惹人注目,塞在邮箱深处与广告传单叠加在一起,确实占位置。周应淮无视那些五彩斑斓的传单,视线落在粉尘信封上的英文,眸色疑惑,呼吸却有点不稳。英文字迹就像恶作剧那般的潦草,而这些信都来自同一个地方,同一人。细看发现,信封字迹不属于她,她的字迹清秀灵动,不该如此。周应淮自嘲一笑,他竟心存期待……冯润华好奇,给斟了一盏清茶给周应淮,那人风尘仆仆回来,估摸没饮上一口,而后附身翻看那信件,微微蹙眉:“德国的来信,是谁?”见周应淮有些意兴阑珊,便自发拆开随便一封。只不过并非信纸,里头的字除去手写,还有从报纸剪落的字体碎片,看起来滑稽得像一幅不合格的孩童手抄报。仅仅一眼,信件就从冯润华手中脱落,人瞬间苍白了脸色,呼吸急促,沉稳的眼眸中闪现出波涛汹涌的激烈浪潮,以为看错了,把信纸凑到眼前,头皮一阵发麻。他看向周应淮的时候,眸色复杂,声音有些沙哑:“是岁安”此刻,客厅尤为静。周应淮如遭雷击,仿佛丧失了所有的反应,浑身上下唯有一处最痛,是心脏。“岁安”两个字烧灼着他的心,抽丝剥茧般的疼痛让他口舌不禁发出一声呢喃:“谁?”他的声音尤为沉窒,压得让人喘不过气,短短的一个字像是隔着千山万水般,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全数泄出。冯润华亦是思绪混乱,手足不措间把地上的信封拾起递过去给周应淮:“信,是岁安寄给你的。”信件落到周应淮眼前,他仿佛被定格了那般。太过意外,大脑一片空白。他郑重的翻开信件,那些陌生的字迹,让他深埋在骨髓里的回忆开始隐隐作痛,同频共振的灵魂此刻从骨缝泥泞里窜逃而出,神思瞬间失重,人头昏脑胀。2013年9月,岁安。文鸳,我好像闯祸了。有人走进我房间里,从她嘴里听出几个熟悉的单词,她说是打扫卫生的钟点工,问我是否需要打扫。我连忙点头,毕竟我已经在阁楼上好久好久了。人就径直在我面前经过,但她的目光好像贪婪的看着我梳妆台上的匣子。里面是我想要留给你的明信片,她不放手,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把她推倒了,匣子碎在地上。她抓着我不放,我不疼,可是匣子碎了,是我没有保护好。那个女人告状,骂我是女疯子。可我不是,我怎么会是女疯子呢,你知道的,我不是有心的,我只是太想你了。嗯,她一定在骗我。(字迹初步歪扭,已经开始力道不可控。)2013年11月,岁安。我已经好久没出去了,易叔叔同啊晨哥哥说我伤人伤己,最好不要外出。我偷偷听到了,但也不觉气恼,因为他说的没错。我从来不怕一个人,我只是怕我心中压着沉甸甸的回忆折磨着我。牢狱里的黑我怕,但是我更怕被误解,被抛弃。那些美好的记忆好像不存在一样,忽而清晰,忽而模糊,如同我的神智,我怕我终有一天会遗忘掉那些人和事,包括你。房间很安静,静的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我也很想哭,但是哭不出来了,因为好像没有人替我拭泪了。(字迹重叠歪扭,已经蜕变成无法书写的程度。)2014年4月,岁安。德国的天气我没机会感受,每日敞开的窗子只有白茫茫一片,阳光仿佛藏在云层里,雾霭里,让人无法触及到春暖花开。你知道了的,我是4月生的,我19了。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回想起18岁时的自己,仿佛犹在昨日。淮安的初春定是春雨绵延,沐泽一片,我想小芦筑的花草应该也不必多加浇水了,这个月的雨水足以滋润它们野蛮生长。我住在阁楼里,把手探到窗外,触手可得的也只有雪花。想看见阳光了,也想你。这里没有阳光,没有月亮,亦没有星星。白天里的阳光躲着我,黑夜里的星晨也躲着我,而我和你好像也在玩一个躲猫猫的游戏。但我好像躲太远了,远到好像等不到你来找我了。在背道而驰的轨道里,我们情感在回忆里步入了夭折。怎么办,我还是很想你。(已经无法书写,只能写简单的字,剩余的字只能用剪贴报形式)2014年8月,岁安。原来,我是真的病了。我没印象,我那时候生活在一片迷雾里,失了自我。右手腕处的疤痕长得让我盛夏也不得不着长袖遮掩,前去复诊时,医生也说右手早已不适合做画了。我在医院长廊见到一个女孩儿,很可爱,是乔治的女儿安娜。是很小很小的一个孩子,她不怕我,不怕人人口中的疯女人。她说:“简,你会好的。”原来我叫简。但是她摸我的头发时,手指在发颤,我感觉她很悲伤。经年已过,我忘记了很多事情了,回忆的你已经很模糊了。但梦里的你却尤为伤情,是否也在恨我,如同你的亲人那般。我对不起许多人,也无意伤了许多人,遗忘掉很多事,也着实无力再记起,这样残败的自己,如今再不敢轻易言说承诺。现时的我,分不清白天与黑夜,已经不敢再等你了。(右手无意识且生活难以自理,信中内容全数由安娜代为裁剪。)2015年初春,简。易叔叔说我病好的七七八八了,可以和肖晨哥哥回国了。听说淮北的气候仿佛情绪多变的孩子,乍寒乍暖。昨夜柏林大雪侵袭,而今晨竟是艳阳高照,想必是瞧我归国也在放晴欢送。照顾我的胡嬢嬢是位很好的华人阿姨,她说我见着阳光,就像见到久别重逢的爱人。我想,也是。只是我已经记不起我曾经爱人的模样了,我只能在梦里记起我是可以写出: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如今我只盼着:惟愿此生,爱停放,生不见,情犹在。若是可以,愿您也是。(左手代笔,字迹歪扭,不复往昔。)客厅内,冯润华不敢吭声,看完其中一段以后,眼眶早已湿润,胸闷异常,一颗心沉沉的往下落。人活着,竟生不如死。那个笑容浅淡,才华卓着的才女舒岁安,竟然身体残缺,神智缺失。“文鸳,你跟我说说话。”他忽然很担心周应淮。不怪冯润华担心,只见那人全身颤抖,紧紧的攥住那几封陈旧的信件,喉结颤动,像是能随时哭出来一般。脸上呈现出一种近乎于死绝般崩溃的神色。一向冷静如斯,善于克制的男人最终还是承受不住心中翻涌的热潮,把那些尘封的信件贴在前额,放声痛哭起来声音极尽苍凉淮北,临安岁末,肖晨应酬愈发的多了起来,能推的他都尽量推掉,不过临近竞标期,他实在走不开有事需要出外。临行前,他吩咐家中伺候的胡嬢嬢照顾好舒岁安,莫要让她长时间逗留在室内,多到室外走走。舒岁安蹲在小平安身侧轻轻揉着它的脑袋,小声嘟囔了一句:“啰嗦小老头。”“啰嗦小老头”一把把她拉起来,她脚步虚浮无力,跌了个踉跄到他的怀里,额前忽而有一抹温热落下。肖晨合眼虔诚的吻落在舒岁安的前额,那里有一条经年陈旧伤疤,每每轻触,总能让他莫名的心悸。“路上小心,做好防护。”她合眼乖巧的搂着肖晨的劲瘦的腰身,斜阳照在她脸上,有说不尽的柔和。舒岁安牵着平安站在院子,挥手与肖晨告别,身后站着刚刚到不久的叶君尧。他站在舒岁安身后,面对她,很多时候他都是无力的。如今她是自己母亲家的小表妹简舒,当年为她撒下弥天大谎,看着她发病的模样,他只感痛心。多年前,她亲眼目睹过自己母亲奚鹃发病的模样,除去身心疲倦不敢面对,更多的是心死悲哀。那时他侥幸之余,庆幸舒岁安不是心智不坚之人。2014年年初秘密到达德国柏林后,见了易衔辞一面后,身为长辈的易衔辞竟语重心长的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当他见到阁楼上穿着一条白色棉布长裙在房间里又哭又笑的女孩时,他后悔了,后悔放手把她托付给虎狼窝。多年来他当然知道舒岁安在哪里,也知晓周应淮对他的猜忌,那样的一个人怎会轻易放过任何机会去试探自己呢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从前,人人都称周应淮是个翩翩君子,虽寡言寡语,但才情出众,人亦赏心悦目。如今的周应淮,人人避之不及的刽子手,用强硬的手段吞并了易家好些产业,逼得易家人节节败退。经年已过,他深深意识到不仅仅只是舒岁安病了。他也病了,病入膏肓。现如今,眼前的女孩身着一袭米色棉布长裙,站在院子里勾着浅笑看着他,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她,那时的她温和明媚,可以从容的写下:“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但他知道,已经不是了。2015年新春,人人都跑去看烟火,只有她蜷缩在书房中默默地趴在桌上睡着了,眼角处还隐隐透着泪痕。他不期然的发现她胳膊下的一张纸,上面写有一句:“生活赠我疮痍不堪,我回以”文字刺眼之余,后面的空白处,她没有写下任何答案。舒岁安往昔对对子是工工整整且饱含诗书情意,但她却丧失所有才情,再也想不到任何词汇填充。现如今的她虽然是出版社编辑,在2015年破格被淮北大学文学系录取。但除去工作外,是再也不见她轻易提笔写下任何。用她的话来说便是,“不想把工作带到生活中去。”真的是这样吗?回忆刺痛,叶君尧难以呼吸。如同现在那般,她转身看他时,眸色浅淡,似乎想面对面跟他说些什么,但因为太久没有在与他相见,张嘴竟是无声。叶君尧心中期待,也有怅然,但更多的是难过。“哥,怎么来了?”可舒岁安还是开了口,他也勉强的笑了笑:“某人说你不安分,叫我来看着你。”“哦,果然是啰嗦小老头。”说这话时,她表情沉静,但语气略为调皮,听得出是真心实意的放松,倒让尴尬的气氛着实没这么冷。曾经,她对他也不曾这般疏离。叶君尧看着小心翼翼地她,眸子莫名的疼。“要不要请哥进去喝个茶,天怪冷的。”阳光下,热气蒸腾,他温和的语气中夹杂着太多的隐隐落寞,像是渴求什么。舒岁安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低下头,气氛沉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除去肖晨以外的人,她似乎都是情绪淡淡的。“好吧,不许嫌弃我的手艺差。”一句话,撞疼了叶君尧的心。院子里又起了风雪,院子里的梅花迎春又开了,艳红的花瓣落在他的肩头,像是他心中落下的血泪。他当然知道,舒岁安的右手无力,虽然常年治疗却也不能做到如同常人那般利落自然。眼瞧着女孩默然地走在离他一臂距离的位置,他从身后伸手攥住她有些发寒的右手,眼眶微微红,“安安,你知道的,我不挑。”舒岁安抬眸,不期然撞上他有些苦涩的面容,随即牵唇一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岁岁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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