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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流言（第1页）

黛玉平日里都是醒的最早的人，可今日却久违的睡了懒觉。原是昨夜吃过年夜饭后，姐妹们呆在一起守岁，因觉的无聊探春便提议玩抽花名的游戏，姐妹们自然应允，至于宝玉他一向都是听姑娘们的。玩了一圈后，大嫂子李纨抽到了梅花，宝钗抽到了牡丹，黛玉则抽到了木芙蓉，众人并不尽兴，便又玩了几回行酒令。直至新岁到来，外面烟火亮如白昼时，大家才都散去，各自回自己的院子睡觉去了。

虽起的比较晚，可今日却是大年初一，还是要去贾母那边请安，黛玉便草草用过早饭，带着紫娟一起去了。路过沁芳闸时，遇见宝钗也是去贾母处请安，姐妹二人便干脆一同前去。

到了贾母房中，只见三春姐妹及宝玉早都到了，正坐在贾母下首陪着说些玩笑话，几人见钗、黛二人来了都急忙起身行礼，唯有宝玉见到她二人忙把头一扭不作理会。

贾母坐在上首自是看的一清二楚，便斥他：“宝玉好端端的又发什么疯，昨儿不是还好好的，今日又是怎么了？”宝玉被贾母斥责只好起来敷衍着和二人见礼，之后又闷闷不乐的坐下，再不参与话题了。

黛玉见他这样犯病也不理他，只与姐妹们一起说笑，宝钗却一向是个圆滑大方的，看到宝玉如此便上前去问，谁知惯常待各位姊妹们温和有礼的宝玉，却在宝钗问话后理也不理地扬长而去了，留下宝钗一人不知所措，只涨红了脸站在原地，姐妹们看见了知她尴尬，便装作不知，只故意问话让宝钗也过来聊天。

却道那宝玉为何突然变了个模样，原是今早宫里贤德妃娘娘因过春节给了荣国府赏赐，不仅有贾母和贾政、贾赦夫妇等人的，还有宝玉和几位姑娘的，其中姐妹们的赏赐都是几匹宫缎外加文房四宝，唯有宝钗和宝玉额外多给了一柄玉如意。

府上的人都说贤德妃娘娘这样赏赐是属意宝姑娘做未来的宝二奶奶，宝玉在外听到本就一肚子不满，谁知回了怡红院连袭人也如此说，更是火上浇油，便连袭人也一并嫌弃不理了。刚刚在贾母屋子里见到黛玉时，不由得想到昔日黛玉与他划清界限之事，又看到宝钗便想起了府里的传言，便迁怒到宝钗身上了。

宝玉从贾母房中出去回了大观园，走到哪里，脑中便回想起与黛玉在哪里的情景，可如今他已快半年未与黛玉好好相处过了。

自从上次大清早闯入潇湘馆不欢而散后，宝玉便有意躲着黛玉，他潜意识里骗自己黛玉只是和他闹小性子，他便躲着黛玉让她忍不住来找他，谁知这么长时间了黛玉却一次都没找过他，怡红院的门她怕是都不知道朝哪个方向开了。

又想到自己的母亲一向喜爱宝姐姐，大姐姐的赏赐只有他与宝姐姐的一样，加上府里下人们的传言，他心里头更是郁闷，不知不觉便自己陷入沉思，傻傻的呆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宝玉在这里任由思绪翻腾，可怡红院里的袭人却独自忐忑着。那袭人因今早说了让宝玉不喜的话，就一直担心自己日后被他厌弃，便在心里想好了说辞等宝玉回来哄他开心。哪知道等了半天也不见宝玉的人影回来，打发了小丫头去看在不在姑娘们那，回来都说并不在姑娘们那，她只好自己出门去园子里找了。

她穿过梅林远远便看到宝玉站在栊翠庵的门前一动不动，待近前去看，只见宝玉整个人木木呆呆杵在那，嘴里还说着什么“做和尚”之类的话，想着宝玉怕是发了癔症。又想起今早宝玉与她生气时也说过类似的话，便也不敢报给老太太、太太们知晓了，生怕她们知道宝玉和她吵嘴后就成这样了，到时这几位可饶不了她，便急着将宝玉拉回怡红院准备再等一等看情况后再说。

袭人急匆匆将宝玉拉回怡红院的卧房后，就和宝玉呆在里面再也没出来过，和她一同伺候宝玉的大丫头晴雯，性子急躁又一向与袭人不和，见袭人将宝玉拉回房里独占，便在外间大声喊到：“有些人就是比我们这些丫头有牌面，可以不顾主子喝水、吃饭的需求，只顾和主子待在一处，要是我们几个这样早都被撵出府去了。”袭人在里间照顾痴痴呆呆的宝玉，心里是又惊又怕，又听到晴雯在外面指桑骂槐是又急又气，可是这会能怎么办呢？她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顺便祈求各路神仙保佑宝玉快快恢复。

也不知是她的愿望被哪路神仙听到了，还是宝玉自己从识海中回到了现实，反正宝玉他就是醒了，而且是很正常的醒了。袭人见他醒了还和以前一样与她调笑，心里的大石也终于落下了，正准备问他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什么时，晴雯那尖利的声音又在外间响起来了，左不过又是一些指东骂西的话，袭人这回正想和正常的宝玉多待一会，也顾不得与晴雯争辩了。

哪知那宝玉听到晴雯的声音，竟一下子兴奋起来，也不顾袭人坐在床边一把推开她，冲到外间和晴雯说起话来了，徒留袭人一人在房里郁闷。

“好妹妹，你别与我生气了，今后只要你伺候我，袭人、麝月她们我都不要，没人能比得上你的灵巧风流。”袭人才随着宝玉出了房门，一道惊雷就落在她的心头，宝玉不让她伺候了？那这些情谊不就付诸东流了。

乍听到宝玉的话袭人整个脸都白了，若在平日宝玉早就注意到袭人的不适了，只管扔下旁人来安抚她了，可如今却只顾哄晴雯开心，袭人看到一切心里自是又酸又涩。一旁的宝玉已经哄好了晴雯，两人正开开心心商量做什么菜色给宝玉填肚子，映衬的袭人越发凄凉寥落，可人越是陷入绝境就越是有这毁天灭地的冲击力，袭人看着两人亲亲密密的模样，心里冷笑一声：“就让你再得意几天吧，宝玉与我自是与旁人不同。”

这几日怡红院的婆子丫头都有些奇怪，往日里袭人是这院子的头号大丫鬟，一屋子的下人连带麝月、碧痕、晴雯她们几个都得听袭人的，虽说晴雯素日脾气暴烈谁也不服，可有些事吩咐下来了她也只得听着，可最近几日那晴雯却隐隐有了盖过袭人之势。

原是前几日大年初一不知怎的袭人于口头上惹恼了宝玉，虽说后来宝玉回来待她和以前一样，可从那之后一些贴身私密的服侍都不要以前专门负责的袭人插手了，只要晴雯一人近前服侍。这几日里宝玉和晴雯两人可算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那架势活脱脱把其余几个大丫鬟忽略了去，有些趋炎附势的婆子丫头可不就转了风向，转头去讨好晴雯了。

袭人本来就伤心宝玉刻意冷落她，又加上怡红院的下人们待她也不复从前那般热情，心里的妒火更加旺盛，只是她平日里一贯稳重贤良，一时却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先隐忍下来。

姑娘们近日也听说了宝玉房里的事，为免殃及池鱼，她们这几日就都不去宝玉的院子，小聚时也不自觉的将宝玉排除在外了。因前些日子老太太要惜春将园子里的景画下来，她虽擅画但一人画那么大的景和人物就有些吃力了，姐妹几人便有心帮帮惜春，这天她们便约好在蓼风轩里商讨一番。

宝钗因家里是皇商出身，对颜料画具之类的东西都比较清楚，便由她来拟采买单子；探春擅书法，便由她来负责在画上题字；迎春虽说擅棋但在画作方面却有点帮不上忙，便留着给惜春上色等事打下手；黛玉小时也学过几年工笔画，就是近几年撂下了，手也生了，可练几天也是能帮帮惜春画一些花鸟虫鱼的。几人分工完毕，便等着买办将东西买回来就开始动手了。

宝玉这几日除了早起给贾母请安外，就一直窝在怡红院和晴雯厮混，晴雯不仅长相肖似黛玉，就连性子也刻着黛玉一丁点影子。自从在园子里听到什么金玉良缘的话，他就怎么看怎么觉得晴雯才是最得他心的人，与她在一起好似山中无日月，怎么都呆不够似的。

他这样日日万事不管就窝在房里，就连平日里最喜欢去姐妹们那串门子这些天也不去了，贾母和王夫人发现他的奇怪之处，便都找了手下人慢慢探听，王夫人更是找到了袭人直接向她问起。

那袭人正愁如何才能让宝玉回心转意呢，王夫人刚好来找她，问的还是宝玉最近的情况，真的是困了就有人塞枕头。她忙将晴雯这些日子如何勾着宝玉、宝玉冷落她偏信晴雯、还有怡红院下人如何与晴雯勾结等等全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那王夫人本就爱宝玉如同命根子，听袭人说自己的爱子被一个丫头勾的团团转，如何能不气、不怒，当下便决定要将晴雯赶出园子去，只是又想到晴雯毕竟是老太太给的人，她要是自作主张赶出去老太太必定以为她是在打她的脸，这倒有些难办。

袭人看出了王夫人犹豫背后的缘故，想着自己出来时宝玉和晴雯正因一把扇子闹别扭，这会宝玉不知如何伏低做小的赔罪呢，何不带着王夫人一起去看看。她这样想着便也给王夫人这样说了：“太太，我知您对老祖宗一片孝心，不忍她送的丫头被人指摘，可老祖宗何尝不是疼宝玉疼到心尖子里，她若知道晴雯这样对不起她的赏识，肯定比您还生气，不如太太和我这就一起去怡红院看看，若晴雯真的做了什么，您也对老祖宗好有个交代。”

王夫人听了袭人的话果然有所意动，便道：“我的儿，还是你待宝玉诚心，咱们就这样办，晴雯这个小蹄子若是真如你所说，老太太那我也自有说法，这便走罢。”

这边袭人和王夫人带了人正往怡红院赶去，那边晴雯和宝玉还再为一把扇子闹的不可开交，原是晴雯早起换衣服时不慎把宝玉搁在床前的扇子撞到了地上。那扇子是宝玉那群好友送的，扇面上还画着古往今来十大著名美人图，宝玉自是喜爱非常，今日这一撞倒把扇骨给折断了，宝玉正好看见便抢白了晴雯几句，晴雯便发起了火，与宝玉不依不饶了起来。

那宝玉嘴里还说些要把晴雯赶出去的话，更是把晴雯气的不轻，白生生的脸蛋被气的像是撒了一片绯红，衬得那晴雯更是娇媚动人，宝玉瞧见此情态，一时那还顾的生气，忙上前把那晴雯搂进怀里细细安慰了。

两人坐在怡红院院子里置放的榻上，宝玉又拿了好几把之前收藏的扇子出来，道：“好姐姐，别生气了，扇子是用来扇风的，你若还是生气，便把这些扇子用来出气吧。”气头上晴雯听了也不客气，便拿了一把上好的檀香扇从中间撕开扔了，一旁的麝月见他俩糟蹋东西，不由得上去劝了几句，可并没有人听她的，晴雯又拿了一把竹丝扇撕，宝玉更是在一旁拍手叫好，短短一会，地上已经扔了五六把残扇了。

王夫人一行一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个场景，王夫人险些被气个倒仰：“周瑞家的，快找两个婆子把这糟蹋东西还勾引爷们的贱蹄子拉出去卖了，整日的不好好干活，只知道巴着主子，还有规矩吗？这个月怡红院所有丫头婆子扣一月月钱。”宝玉看到王夫人进来时已经吓破了胆，听到王夫人要把晴雯卖了心里虽不愿意，可看着王夫人盛怒的样子到底不敢开口求情，只眼睁睁看着晴雯满脸怨恨的被几个婆子扯了出去。

晴雯哪里能想到这几日和她这样好的宝玉，竟不为她说话，只等着她被人撵出去卖了，一时心里又酸又气，竟也不为自己辩解，跟着婆子们出了大观园被押到人牙子处去了。

怡红院里闹了这么大一件事，一时之间各个丫头都有些人心惶惶，生怕下一个被赶出去的就是自己，只有袭人一人心里最为高兴，刚刚王夫人说以后自己的月钱和麝月他们不一样了，由王夫人亲自出给她，这意味着什么她不会不知道。再加上这会晴雯这丫头也被撵走了，宝玉正是需要她的时候，她再小意温存一下，她和宝玉之间又能恢复到以前那样了，于是她便回屋里打扮了一番又去安慰宝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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