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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羡泽都跟着这些魔修,她才发现这群魔修算得上是“人贩子”。他们带着一列庞大的甲虫,甲虫后背上驮着金属笼子,有些笼子里装满身躯是柔嫩花瓣、面容更是艳丽的花妖;有些则是内脏器官被养得庞大、涨得肚子都如透明水袋般的蛴螬精。其中雅间独笼的就是宣衡,他哪里还看得出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少宫主,脖子上套着锁链,那荆棘从他身上生长,攀附在笼子的铁柱上,要他无法移动分毫,面色苍白恹恹。中途,这群贩子还穿过了一段弥漫黑烬的谷底,这群魔修倒是知道给自己戴上面罩,却完全没管宣衡。羡泽知道黑烬的厉害,也不敢随意穿行,只得跃至短短山路的另一端。甲虫车队不过一个多时辰就走出了谷底,但她再见到宣衡的时候,他神智已然不清,嘴唇翕动在诉说着,显然陷入幻觉。他在幻觉中偏执地想说些什么,可之前被击伤时贯穿他口中防止他自|杀的荆棘仍然在他口中,嘴角鲜血大团大团溢出——他的灵力快撑不下去了,再这样下去神魂都要被魔气侵蚀坏了。离开谷底之后,这群魔修在道边暂歇,其中那个蜈蚣魔修也发现他快死了,转头去跟同伴商议:“真不行就给他吃几枚虿虫丸,保持原样不死就行,只要到了照泽脱手送卖,烂在别人手里也跟咱们没关系了。”“真活不长了?瞧着怪可惜的——”铁刺魔修话说了一半,忽然顿住,看向他们燃起的营火。窈窕的身影立在他们几个刚刚扎营的地方,拿起他们刚烤熟的肉串,靠近头纱嗅了嗅。“谁?!是哪路的,不知道我们‘旁不肯’吗?”那女人笑起来,看气息像是魔修多年的高手,却丝毫不见得外形有何变化,或许也满面脓疮,只掩盖在了头纱之下。她转瞬间靠近,横起手中那寒光涔涔的巨刀,如砍瓜切菜般狂乱地朝他们劈砍而来——这女人!数个魔修连忙应对,铁刺与荆棘袭击而去,羊角魔修蜷起身子,如厚甲护身的滚滚车轮,朝她撞去。她猛地朝后下腰,却像是裙摆下有条尾巴撑地一般,灵活的弹身而起,乌沉沉大刀甩出去,转瞬间便剖开了其中一人胸膛。受伤的铁刺魔修哀叫尖啸,其他魔修冷眼忽视,并不相救,但这铁刺魔修疼得满地打滚,乱发铁刺,反而影响了其他人围攻羡泽。她根本不把这几个人当真正的对手,短靴飘荡,手中幻化出环绕周身的冰晶,掀起风卷,像是一个忽然学会了很多招式的强大顽童,在把每一个杀招都拿出来把玩品评一番。简直是把他们当练武场的稻草人了。蜈蚣魔修爆开连串的荆棘,掀起的劲风微微撩动她的面纱,却看她头纱下容姿惊艳,周身察觉不到变形异化之处,仿佛魔修多年并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迹。而且她招式也透露着仙门风格,难不成是仙魔两界通行?!前一段时间,就听说出现了一队这般能够在魔域使用仙术的怪人,而且还分组起来,有的杀妖有的采矿有的做魔药,一路向照泽进发,难不成她跟那群人是一帮的?而且她的刀也诡异的吸取魔气鲜血,黑血喷涌在上,却一滴都没有落下来,只在刀面上留下如水迹干涸后斑斑点点的痕迹……后头传来那个缴获的千鸿宫男人被血呛到的痛苦咳嗽,她也像是玩腻了,一步拦腰砍断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蜈蚣魔修,而后游刃有余的解决了这几个魔修。羡泽看了宣衡的方向一眼,发现他没有被呛死,便也不太着急。她弯腰捡起刚刚所说的虿虫丸,笑着在手中抛接那枚蠕动的虫丸,这完全就是个蛊虫,表面上还有线虫蠕动。她看着那个胸膛被她剖开的铁刺魔修,笑道:“听说照泽被封锁了,轻易进不去?是发生了什么事?”那魔修疼得一直在哀叫打滚,直到羡泽将手中的药丸靠近他嘴唇,他眼里露出渴求的目光,显然是只要吃下就暂时不会死,哪怕半个月后会烂,也能在这段时间想想办法。羡泽笑道:“不要再让我问一遍。”魔修连忙艰难道:“不知道——不知道!他们都说魔主即将渡劫成神,所以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羡泽一愣,缓缓笑起来:“渡劫?成神?”魔主能成什么,魔神吗?再说天雷都捏在她手里,魔主要如何成神?恐怕也是造势罢了。羡泽:“你见过魔主吗?”对面魔修的表情,就好像是羡泽抓住一个村里的散修,就问他你见没见过三大仙门宗主一般。他脸上写满了:我?就我?见魔主?羡泽:“行吧,那你有见过跟我类似的人吗?就……”怎么形容江连星啊,这小子毫无特点嘛。“十七八岁,身上没有长乱七八糟的,男的,看起来就跟凡间的小弟子差不多。”魔修的表情更迷茫了。谁?说谁?你到底想找谁?不过那魔修生怕自己被她一刀了解,连忙想到什么说什么:“如果说像凡间的弟子——之前其他兄弟提示……咳咳、说有一小队人马,奇奇怪怪,像是上头那些修仙的,但又能在这边来去自如,看什么都抢光杀光,还天天搭伙做一些特别奇怪的饭菜……”这不就是之前他们在秘境中的薅草挖矿吃肉组吗?!难不成是掉入魔域的弟子们聚集了起来。“他们要去哪里?”“呃……好像也是要去照泽。”其实魔修也不太清楚,但他真的快死了,赶紧给个答案放过他吧!可奈何羡泽刚来到魔域,什么也不懂,问题多的是:“这一路去照泽大概要多久?”魔修显然已经不大行了,喉咙里溢出血来:“大概三十天——”30天。她现在距离杀死江连星任务的倒计时,只剩下34天了。魔修已经在拽她衣袖了:“……姐、妈、祖姥姥……我要死了……”羡泽将那虫丸塞入他口中,那魔修胸膛的伤口,如同被无数蠕虫埋住一般重新生长愈合,他哀叫几声爬起来,一边倒着给她鞠躬,一边嘴里念着:“哎看我这没眼力劲的,都是您的,这一车花妖和一车蛴螬精值少说三四千金呢——祖姥姥您要是没别的事那我就麻溜的滚了!”羡泽觉出来了魔域民风的不一样,打不过的比谁都会伏低作小,打得过就比谁都能蹬鼻子上脸,这是个实力说话的地方。羡泽道:“我劝你别走太远。”荆棘魔修:“……哎?”羡泽没理他,往后走去,甲虫恐惧的趴在地上不敢乱动,她一靠近,牢笼的门便打开。羡泽把中间笼子中的宣衡拽出来几分,那荆棘逐渐枯萎,却有些刺仍在他舌|尖,他似乎还陷入回忆中,正喃喃道:“……耿耿不寐,如有隐忧……”羡泽:“什么?”她低头凑到他耳边。“……到了阴间,到了地狱,咱俩也是写在一块的……夫妻……”羡泽:“……”操,你要不还是死了算了。他似乎耳朵也被之前的尖啸震伤,丝毫没有察觉到关押他的人已死,羡泽拽了拽他颈上锁链,他面露痛苦之色,半死不活地跟着走了几步,如同行尸走肉。好嘛,之前没买犬妖,就是懒得牵绳,这会儿还是免不了牵上了。此处不宜久留,羡泽牵着他就要快步离开,宣衡踉踉跄跄跟在后头,她果然就看到了那个没跑远的荆棘魔修,对他招了招手,指向那些甲虫身上的货物。
荆棘魔修眼睛一亮,明白羡泽是懒得要货,连忙小跑过去要去接收这些货物,却不料一靠近,就发现装着蛴螬精的笼门似乎被她有意撬开了几分,没有关紧。那些蛴螬精看见他便挣扎起来,拼命挤开笼门,扇动翅膀,朝他扑过去,吮脑吸血!荆棘魔修还没来得及反击便惨叫出声。蛴螬精饥渴的趴在其余几具尸体上,啃食吮吸不止。羡泽没有回头。这魔修要是活着出去,说不定会到处传闻遇见了她这号人物。毕竟她来魔域,等于是来到仇敌的地界,如果她的线索被发现,传消息到魔主那边,她就等着被实力本就在自己之上的家伙带着大军围剿吧。还是让饿得眼睛流血的蛴螬精来打扫战场,把这件事变成人贩子看管货物不严造成人祸好了。……宣衡踉踉跄跄走在她身后。他们行进的速度太慢了,他身上的铁刺伤势还在,脖子上的锁链还给他磨出好几道血痕。他似乎还在回忆之中,面上时而是绝望的灰暗,时而又会晃动着锁链激愤的挣扎。羡泽紧紧拽住锁链,要他安静几分,那段引来他情绪大变的回忆似乎很快也从他脑海中掠去,他又混沌痛苦的安静下来。宣衡的灵力愈发虚弱,再这样下去他恐怕真就要死在路上了。羡泽寻了一处破屋,他像个傀儡似的,没有拖拽便停下来,她停住他便顿住脚,她一路将他引入屋顶破烂的屋中,压着他坐下来。宣衡身上贯穿肩膀的铁刺,被她用刀削断一端,用力拔|出来,身上的血都跟快流干了似的不再喷涌,而是温吞粘稠的向外流淌……他闷哼一声,似清醒了些,瞳孔震动,两只手因灵海的痛苦微微发抖,他强压住指尖的颤抖,似乎在思索是谁在牵着他。她向他体内注入些许灵力,这个过程也在将侵扰的魔气挤出去,他眉头紧皱,意识到对面的人可能是个仙魔两界通行的人物,他挣扎起来:“是谁?”羡泽甚至感觉到他想要将手靠近自己的芥子囊。是察觉到身边只有一个人,所以就想要挣扎逃窜了吗?羡泽立刻夺去了他腰间芥子囊,捏了他未痊愈的肩膀一下。他吃痛闷哼一声,安静下来。身在魔域,他的伤口难以彻底恢复,肩膀处还有些渗血,羡泽也不想耗费太多灵力完全治愈他。她捏住他下巴,想要将拇指指节顶入他口中,宣衡胸膛起伏,牙关咬紧,面露抵抗之色。羡泽本想一直装作陌生人,但看来如果他不知道是她的话,可能会一直这么抗拒下去——她冷冷道:“之前不都不反抗了吗?现在装什么呢?还是说你想嘴里一直扎满荆棘倒刺?”宣衡周身一僵,不可置信的将耳朵转向她的方向,抬起手来想要握住她手臂。羡泽往后撤了半步,躲开他的手:“脏死了,先别碰我。”他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自己该开口说什么。只是嘴唇微张,那满嘴的血又流淌下来。羡泽握住他下巴,将指节顶进去,他垂下睫毛,张开了嘴。他口腔内舌|尖上,好几处被木刺贯穿,看着就疼。这还堵不住他的嘴啊。羡泽将荆棘摘出去之后,手指在他衣服上还勉强洁净的位置擦了擦。然后剥掉他身上那件看起来就很有辨识度的千鸿宫青衣。他没有挣扎,任凭她拽走腰带衣衫,只留里头深色的几件单衣,摘取腰带的时候,她自然也触碰到那枚摔碎后重新被黏补的玉衡,上头还有灼烧的乌痕。他忽然手顺着腰带摸索上来,用力握住她的手指:“……还我。”羡泽看着他,没说话。她还记得之前在明心宗重逢的时候,他将这玉衡放在床头,希望她能带走。现在却说还他。是说她拿回金核,他也要拿回玉衡,就这样再无瓜葛吗?羡泽将玉衡塞进他单衣的衣领中,然后摘掉了他雕刻着鸾鸟与鸿雁的玉冠,这些看起来非富即贵的物件都要脱下来,以免引起怀疑。他隔着衣衫,捏着玉衡,两个人之间陷入微妙的沉默中。羡泽因为拿回金核,也恢复了大半跟他有关的回忆,一时竟然……不知道能跟宣衡说些什么。她将自己那“神魔不分”的金色拉丝灵力,汇聚在双掌之间,给他一些,宣衡像是能喘上一口气,灵力被魔气侵蚀的痛苦减轻大半,胸膛终于像活人般起伏。羡泽检查一下套在他脖颈上的铁环,似乎是某种魔域的精铁制成,结实且付有法术,她松口气。而宣衡在她捣鼓铁环的时候,就垂下头去,似乎在等她为他解开,却没想到羡泽只是反复确认够结实之后就放下了,他回过头,面露惊异之色。羡泽道:“有什么好惊讶的。栓着你,扮演抓了仙门弟子卖去照泽的人贩子,反而能让我在魔域大隐隐于市。再说了,谁知道你能干得出什么。”宣衡嘴唇苍白的抿了一下:“……我能干得出什么?”羡泽翻白眼:“能做鬼也不放过我。宣衡,你不会是自己跳下来的吧。”宣衡面上露出一丝有点自嘲和恨意的笑,声音沙哑虚弱:“……我没傻到觉得自|杀能让你高看一眼的地步。你从不要没用的东西。”羡泽:“你现在就挺没用的。”宣衡神色莫辨,咳嗽了两声:“你刚刚还说,我……能当你去往什么地方的敲门砖。”羡泽不置可否,但他果然是只要不死就能继续死装的类型,她用力拽了拽锁链,他坐不住踉跄了一下。羡泽笑起来。等他坐直的时候,羡泽本以为他会露出受辱的恼怒,但他面上更像是一种……平静安心?羡泽脑子里忽然闪出许多他们婚后相处的画面,她反倒有些僵硬,心里暗骂几句,有意将长长锁链另一端缠在自己手腕上,坐在破屋另一边的石凳上,跟他隔开距离。羡泽不理他,看着地图,也从芥子空间中,准备拿一些肉干零食。只不过她打开芥子空间,第一时间就看到她的宝囊正在微微晃动。在动?!难不成是上次在里头的活物又开始动了!羡泽看了宣衡一眼,他好似入定般要被笔直,一身深青色单衣的坐在石凳上不言不语。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宝囊,生怕里头有什么东西爬出来。宝囊不再动了,她眼睛往里看只能看到一片黑暗,只能侧耳去听,而后就听到似乎在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喊叫,到她耳中已声如蚊蚋:“我|操钟霄你看到了吗?刚刚好大一只眼睛啊啊啊啊啊吓死我了啊啊啊啊!”羡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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