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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窸窣,两人随掌柜下楼,柳仲宜忧心,“阿瑾,还没问市价如何,我并未带足银钱。”
“仲宜哥哥安心,”苏之瑾俏皮眨眼,“我来付就好。”
动静转至楼下笔房,两人笑闹,满座生春。
唯陆时宴听得刺耳,“这就是你说的好法?”
“怕是掌柜曲解了。”桑茂缩缩脑袋,不敢直视那双凛如冰霜的眼,给他瀹了蛊茶,低声宽慰,“不过好在他们没法卿卿我我,你要不放心,我们在旁去做个鸳鸳笔,我听那紫竹笔杆不错,可作瘦金勾线,给小娘子写情信最好不过。”
陆时宴执盏一口闷,冷哼,“鸳?我看是冤。”
桑茂正欲讽他刻薄,却闻楼下传来争执——————
“贵主,这是你们说要做的,那顶级狼毫已取出,用草木灰吸了水,海石花也煮上了,工具都已准备妥当,眼下听价高就不做了?”掌柜恼火,“可没这样的理。”
苏之瑾急释,“并非不做,只是先前不知价,竟要四十五两,可否先赊,我可拟字据,明日派小厮送来。”
柳仲宜已打退堂鼓,寻常毛笔不过两钱,这四十五两是他大半年的俸禄,不吃不喝方能攒下,他舍不得用在两支笔上。
附耳低语,“阿瑾,还是别做了,不值当。”
可掌柜耳尖,无异于火上浇油,一把揪住他,“小子,你说不做就不做了?耗材都备齐了,你要不做也可以,把这些狼毫都吃下去,今日我就放了你。”
“做的做的。”
苏之瑾劝阻,分开他俩,命莲杏儿将荷包里的所有银两都倒出来,数了数不过十五两。
掌柜歪眼觑,又言,“我可不信甚借据,你们从店里跑了,我上哪寻?”
苏之瑾无法,拆下髻上的马蹄莲簪,“我可把簪压在这”
“一把破簪能值几钱?”掌柜见两人无财,脸色一耷,不顾言词难听,破口便骂,“你们这对野鸳鸯在我这情浓蜜意,品了凤凰单枞,点了辰阳紫竹,就想这么打发我?羞也不羞,打脊贱才!”
苏之瑾何曾因钱财受这般耻辱,好生委屈,动了动唇,脸皮薄得吐不出话来。
“你这掌柜好生无礼。”柳仲宜将她护在身后,往前走了两步,又被周围穷凶毕露的厮役唬到,退了三步,“有什么话好好商量。”
掌柜不屑,“那小娘子还有几分钱银,你这穷才光会动动嘴皮子!”
边上小厮见他腰间有一锦蓝荷包,趁他不备,快手取下,洒在地上,不过十几个铜板,引得哄堂大笑,“就这几个铜钿,还想做鸳鸯笔?同谁鸳鸯去啊。”
柳仲宜脸色煞白,所有的尊严体面都被丢在脚印纷叠的方砖上,读书人的矜贵,像被无数人踏过。
他躬着身子,弯腰去拾,苏之瑾先他蹲下,一枚一枚,似要把他的腰杆也捡起来,“掌柜你且再等等,我娘待会来接我,她会付的。”
掌柜嗤笑,“小伙听到没?出来玩还要人家姑娘娘亲买单,攀上好亲家,也是好福气。”
阴阳怪气,柳仲宜恨不得打他一拳,可他只是把腰弯得更低,去摭在他眼前的铜板,离他几寸。
却被掌柜一脚踩住,恶狠狠,“若你娘夜半来,我们也要等到夜半?那买卖还做不做了?!就现在,要么付钱,要么吃下去!”
苏之瑾窥见柳仲宜面如土灰,一时慌神,见他要去拿案上狼毫,捻上哭腔拉他,“仲宜哥哥不要!有法子的,我还有一块自小戴的玉佩,可以抵给掌柜的”
暮起笙歌,繁音促节,不知何家在举宴欢声沸扬,并着掌柜骂骂咧咧,将女子哭咽匿在所有的声色之下。
可陆时宴却能清晰捕捉到那一点哭调,从形形色色的声音里辩出,似猫呜咽,孱弱的,破碎的,如线般勾进他心窍里。
他饮尽盏中最后一口茶,凉沁脾肺,这才是他,心该是冷的。
是她要和那穷才做鸳鸯笔的,他管她作甚?
可少顷,他还是鬼使神差地起了身,扯下桑茂腰间的荷包往外走去,轻吐了声,“讨债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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