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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襄顿了顿,“这是君王最后的体面,他背后的那片江山却仍然风雨飘摇,亡国灭种的阴影笼罩在每一位有识之士头上。”
这些话嘉祥听不大懂,只是回过头来,瞪着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婉襄。
裕妃听这一折,甚至听这一支曲子,觉得它好,却也说不上所以然。
伸手逗了逗嘉祥,“所以呀,还是像你额娘这样饱读诗书更好,别像裕娘娘这样,除了好与不好,再说不出别的话。”
“你阿玛当年看这出戏,也说凡开国几代帝王,总没有太差的。而后也总一代不如一代,衰亡是万事万物的命运。”
“衰亡是万事万物的命运……这句话本宫一直记到了如今。”
不知道这于裕妃而言意味着什么,对应着哪些具体的事。但婉襄也没有问。
裕妃点的第三折并不是《桃花扇》中最最经典的几折之中的,是第十七出《拒媒》。
“这一折讲的故事,是与香君交好的青楼旧友拜访杨文骢,希望能免于被带进宫中去排演《燕子笺》。还有一半故事,则是香君拒绝做另一新补官员田仰的妾室。”
这中间有许多事,补官、妾室都是嘉祥不懂的,但是她同裕妃一样喜欢听曲,没有在这时候插嘴询问。
杂扮长班上场,开口第一句便是:“胸中一部缙绅,脚下千条胡同。”
官场名录与烟花柳巷是这些士宦最熟悉的,代代皆是如此。文人总清高,看不起卖身的妓女,与她们同在欢场之上寻乐的时候,倒是不提这话。
“……若把俺尽数选入呵,从此后江潮暮雨掩柴门,再休想白舫青帘载酒樽。”
听到这里,婉襄忍不住笑起来,“这里写得也很嘲讽。”
“前一段杨文骢、阮大钺等正为新授官而欢喜,郑妥娘,丁继之等他们眼中的下贱人则反而求自由。”
裕妃饮一口热茶,淡淡道:“你听这些细的,我倒是听粗的。什么‘靠着两片唇,养着八张嘴。’又什么‘养着八张嘴,靠着两片皮。’”
靠两片唇的是张燕筑,他是串戏的清客;靠两片皮的则是郑妥娘,是做皮肉生意的。
战火尚未蔓延过来,所有人便都是一样生活,士宦与戏文中所称的“串客”、“表子”,不过都是一样为己谋求利益的。
而杨文骢答应这帮人,不将他们选入宫中去,又令他们帮忙去说服香君改嫁,彼此之间利益交换,到底也还是只有香君一人心志坚定。
这里写香君是:“空楼寂寂含愁坐,长日恹恹带病眠。”
婉襄尚未评论什么,裕妃先道:“凡是写男女分别,男子总奋勇争先,不是做了大将军,便是金榜题名。”
“轮到女子就没什么好的了,什么‘倦蝶残花,寒螀落叶’、什么‘俺独自守空楼,望残春,白头吟罢泪沾巾。’女子离了男子,便合该如此一般。”
“瞧着都是春花秋月,缱绻缠绵,不过也是男子于女子的期望和驯化罢了。”
裕妃忘了嘉祥一眼,似是想说些什么,终究又觉得太早,便干脆停了台上的戏,令他们直接扮上第四十折《入道》来。
嘉祥便悄悄地问婉襄,“那最后香君改嫁给田仰了吗?”
“当然没有。”婉襄将她搂紧了一些,“香君是个烈性女子,认定了侯方域,自然不会为小利就折变心意。”
嘉祥似是放心了,在婉襄怀中坐直了身体,准备看这最后一折。
但婉襄反而涌起一阵微妙的感觉,虽然明知这是封建王朝的故事,虽然明知香君青楼出身,去给人做妾无非更惨,但她好像也不希望她就这样守着。
家国风雨飘摇之下,故事的结局定然不会像嘉祥期待的那样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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