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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又连忙补充了一句自相矛盾的话:“其实也没什么……不,应该很重要。”
宋涸的眉头还是不受控制地皱起来了,不想听她自言自语地绕弯子:“到底什么事?”
不知是话题比较沉重还是她说话本身就断断续续的,宋涸听得有些费劲:“你父亲……当初救我的时候其实是抓住了救生圈的……但他……最终放手了……”
把断续的话语组合成完整的句子,还要在脑海里捋上好一会儿,宋涸一动不动地沉思,试图理解她说的话。
但脑子好像被冻僵了,怎么也处理不动收到的信息,像高中时的早读,一首诗在嘴里遛了几十遍,脑子却始终空荡荡的,一点没留下痕迹。
“……什么意思?”他愣愣地问。
“他、他本来可以获救的……”
“你说什么?”身体先于思维做出反应,宋涸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领,生怕她撂下话就跑掉一样,急需她立刻解释清楚,“他难道不是因为体力不支才被海浪冲走的吗?”
沈洲把嘴里的烟拿出来往衣兜里一塞,上来扣住了他的手,说:“宋涸,别这样,松手。”
宋涸手上的力道渐渐松了,但眼睛仍紧紧锁住小姑娘,小姑娘受到了惊吓,手里的花掉到了地上,强作镇定地摇头,说:“不是的,虽然大家都这么说,但我离他很近,我看的很清楚……”
言外之意,宋祁并非死于体力不支或者海浪席卷,他死于自杀。
沈洲瞧见宋涸的身形晃了晃,趔趄的脚步把地上的菊花踩得七零八落,他扶着宋涸的背,冲一旁的小姑娘点了点头,说:“抱歉,天太冷了,你先回家吧。”
小姑娘转身就跑,跑了两步突然顿住,回头朝这边鞠了一躬:“……谢谢,对不起。”
然后渐渐走远了。
宋涸推开了沈洲的手,回过头盯着宋祁的墓碑看了半晌,不知想了些什么,又侧头看了眼徐一铃的墓碑,短促地笑了一声,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回走。
沈洲想说些什么,在肚子里搜刮了一番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宋涸。宋涸一言不发地埋头前行,沿着盘湳諷山公路一路往下,走得太快了,沈洲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走一段距离又要小跑几步才不至于落太远。
沈洲对宋祁自杀这件事并不十分惊讶,反而有种后知后觉恍然大悟的感觉。
毕竟当年可是见过宋祁醉酒后喊着徐一铃的名字往海里冲的情形,沈洲费了好大劲才把他从海里拽上来,浑身湿透了把他送回家,为此重感冒差点命丧黄泉,被千里迢迢赶来探望的陆以青骂了句不惜命。
但是怎么说,大家对英雄英勇就义的故事更加喜闻乐见一些,好像轻生就配不上英勇二字似的,于是自然而然地就接受了“宋祁体力不支被海浪卷走”这个结果,反正人都死了,是主动还是被动对他们来说不那么重要,让宋祁成为彻头彻尾的大善人有什么不好。
从始至终知道真相且真正在意的人只有那个被救的小姑娘,自杀未遂却亲眼目睹救她的人自杀,想必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才会对此耿耿于怀。
至于宋涸……宋涸是怎么想的呢?
大概会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吧。
距离除夕还有一周半时间,街道上喜气洋洋,有工人在给路边绿植修剪枝条,红灯笼和生肖装饰点缀在店铺门前,到处都是红灿灿的。高三生还要上最后两天课,发着牢骚在街头巷尾寻觅午饭,沈洲跟着宋涸从喧哗中走过,再有熟人打招呼就统统付以沉默。
临近过年,摆摊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小区门口卖手抓饼的王叔也放假回家了。宋涸刚到家就径直去厨房热昨晚吃剩的菜,沈洲试图和他搭话,说“今天天气好冷啊”,说“街上真的好热闹啊”,说“雪好像越下越大啦”,又跟在他屁股后头想帮忙,递盘子拿锅铲拧燃气灶的开关,结果越帮越忙,被宋涸横了一眼后就老老实实上客厅里待着了。
宋涸从墓园回来到现在为止一句话都不说,沈洲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擅长哄人,也说不来宽慰劝解的话。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宋涸照例去洗碗,看似一切又回到了正轨,可沈洲知道他心里不好受,犹豫着要不要把笔记本电脑搬来客厅赶稿,方便他随时观察宋涸的状态。正当他准备起身时,洗完碗的宋涸就甩着手上的水珠到玄关换鞋去了。
“去哪儿?”沈洲连忙问他。
宋涸绑好了鞋带直起身,背对着沈洲,握着门把手终于开口说话了,吐出了简短的两个字:“散心。”
散个鬼的心啊散,现在怎么可能放任他独自出门?
沈洲一个激灵蹭起身了,还管什么稿子不稿子的,追上去说:“我跟你一起。”
宋涸不置可否,双手揣进衣兜,默默往楼下走了。
宋涸的目的地并不远,就在小区背后的港口,依旧是那片原生态的礁石沙滩。天气冷得要死又在下雪,海边没什么人,天际线的货轮破开千层浪驶向远方,海鸥扑棱着翅膀鸣叫,风吹声像野兽嘶吼。
二人翻越环海公路的护栏坐在湿滑的礁石上,就这么静静眺望着海面。
宋祁的尸首到最后也没打捞上来,不过也好,他留给世人最后的形象顶多是丧妻后愈发颓败,算不上吓人难看。也或许这世上真的有奇迹,万一他随水漂泊到哪处海岸,已经忘却了痛苦开始了全新的生活也说不定。
沈洲坐在宋涸的斜后方,盯着他四分之一的侧脸,再度感慨父子俩的轮廓实在相像,某些瞬间会觉得与记忆里的宋老师短暂地擦肩而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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