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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不再日複一日算自己等了多久,他等到了故事的结局。其实算不上婉转曲折,只不过,三井所说的那一声“啪”,那个破碎的膝盖,那个独属于他的命运线,是从未向他开放过的领域。
铁男当晚收拾东西走人,剩下大半年的租金都没要。他换了落脚的地方,在新租的旅馆里猜测三井会不会去找他,这个逃跑到底有没有意义。
多半不会吧,他苦笑,根本是自己自作多情。看三井对着篮球哭得那副惨兮兮的样子就知道,他永远不会再放开那颗橙色的皮球了。
至于自己,也该走了。湘南太有活力,适合绽放青春。他老了,蹦跶不动了。等把手头的活儿料理干净,去跟连心眉谈谈,讨一个别去打扰三井的面子。
后来铁男想,自己这辈子,真是备受天意宠爱。临近啓程还能专门道个别。
他不是特意去见他,当时他被追得太紧,随便挑了一条人少好加速的路。而三井也不是特意等他,在医院门口,半天憋出一句检查旧伤的解释。
场面太尴尬,铁男点了支烟,“啪”的一声。他明悟,断掉的命运线的这一边,他是过客。他们彼此耽误了短暂的一段路,到如今耗尽缘分,正该各自啓程。
追兵又至,他跨上机车将自己融入灌满街路的晚风里。如过去无数次道别,他随口说了句“再见”。他看着后视镜倒映的目送他的三井,总算确定了,三井脸上是有些恋恋不舍。虽然他没有再说再找他玩。
车灯划开黑夜,铁男凭借着雪白的光柱照亮前路,跟追兵斗智斗勇。他知道自己不会被追上的,这次他走得这麽轻快,甩掉了所有行李,全速前行。
他挺高兴,不是每一个后悔的人都能回头,三井很幸运。他的短发那麽清爽,是长大成人的模样。
他也很幸运。上次想过去劄幌看雪,现在去要等许久。不过他的时间多的是,他其实挺惜命,并没有英年早逝的打算,完全可以一边等下雪,一边慢慢回忆,或者遗忘。
他不是一直都知道麽,他与他,只是萍水相逢的关系。他们之间最近的距离,隔着一层毛玻璃。
——全文完——
【三井铁三】日落之丘
后来有人问三井寿怎麽认识了铁男的,虽然不良过,但算算统共也就一年吧。一年,认识个社会混混容易,但能跟社会混混铁到说打架就打架、退出就退出,这可少见。
要知道,退出比加入难多了,切小指是基础款。
三井寿的反应很惊讶,眼睑上提拉得他的圆眼睛更圆,“我从来都没加入过!我和铁男是朋友!”
这次换对面的人惊讶了。朋友?不良头头和混混头头?不是团伙吗?
此夜,三井寿走在街上,一辆机车轰鸣着飞驰过去,跟着是警笛在喊“超速的停下”。亮得人无法直视的氙气大灯换成鲜红的车尾灯,车子扯起的风扑到他脸上,压得他走不动,不得不停下脚步站在街边侧头躲避。
夜凉如水。他沉浸下去,再回眸,醒在数年前同样的凉夜,最后一次遇见铁男的时候。
铁男笑着说再见。三井目送铁男沿街远去,给自己选了穿过马路走另一边。
车灯消失在街角,三井寿恍惚了。他们真的算朋友吗?究竟“朋友”是个什麽关系?
他很难说清楚他们是怎麽熟悉起来的。如今回想,那一年的风格与他的人生过于格格不入,以至于偶然提起他真会疑惑自己是否真混了一年的不良。
记忆告诉他,是的。而细想,他却记不起有什麽让他与铁男互相理解、加深感情的特别事件,包括他们的结识,也普通得不值一提。
认识就认识了,同样无所事事的无聊人,偶遇在这个荒诞无稽的熙攘尘世,做拉帮结伙消遣日子的朋友。
在某些人的定义里,也许这就该叫同伙。
同伙这个词真叫人不爽,就像在说坏人。
三井寿皱了皱眉,迎风漫步,想让风带走他的不耐烦。霓虹闪烁在街头,与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的音符一起,顺着散漫无稽的尾气味道织出一张网,牢牢捆扎着他。
真是朋友。比如德男就是他三井寿的朋友,不良时是朋友,回球队后还是朋友,毕了业仍是朋友,如今相隔几百公里偶尔回去聚聚,他们依旧是朋友。
那跟铁男一起玩车的暴走族呢?也许暴走族该算团伙。说起来,铁男的那些小朋友倒是都叫铁男“大哥”,从没人像自己这样对他直呼其名。
为什麽会直接叫他名字啊!三井寿挠了挠他头上的短碎发,后知后觉他们之间也太不见外了吧!铁男虽然没直呼自己为阿寿,但他叫自己时从不用敬语,也不用三酱这样的通用昵称。
他是唯一一个毫不客气地只叫他三井的人,这何尝不是一种亲密。
三井和铁男之间是什麽时候开始这样互相称呼的?为什麽记不起来?
自己不良时候再怎麽跋扈,也不见得对谁都直称名字。再说,铁男的画风那麽特别……当初就没想想惹恼了他会有危险吗?
前方路口很亮,五颜六色的灯管拼出几个字:一期之约。
三井寿突然被击中。一期之约,很合适形容三井与铁男相处的那一年。脚随心动,他逛进这家偶然遇见的酒吧,点了一杯据说是招牌的夕颜酒。
他极少饮酒,尤其不爱喝啤酒。当年不良时好奇过,抢过别的不良的啤酒罐,倒进自己嘴里,出于一种“不喝酒算什麽不良少年”的心里。
大概吧,原因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很难喝,比感冒沖剂都难喝。黏糊糊的口感,腻在舌头和上颚之间,味道是苦涩里渗透出酸,就像打球打到体力耗掉大半,他焦躁地舔掉从头发里渗出来划过额角脸颊挂在唇边未及滴落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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