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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云山云雨人不往一（第1页）

篆香沉沉，蜿蜒散开，房间内，唐元睡得并不安稳，梦中又回到自己最近经常见过可怕景象。

那一天，宅院内外哀嚎乱一片，尸横遍地。他和母亲躲在卧室，哥哥和父亲在屋外接连被被杀，血沿着剑身血槽快速流下，杀手们很快往卧房找来。

母亲飞快把他放进床头暗格中，自己则开窗想把杀手引开。整个世界都在燃烧，霹雳作响，即使躲下地下，也仿佛雷声在耳畔炸开。

等他清醒过来，面前却是母亲温柔的面庞，好像之前一切都是他的梦，他想告诉母亲自己刚刚可怕的梦，抓住母亲的前襟的手感到了温热和湿濡，低头看时，是满手的血，血，从阿娘的胸口流出，但是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痛苦，而是慈爱地为他理开额前的碎发。

“儿，带着这些东西，离开这里，远远的，”她将一个黑色的包裹塞到他的手里，“记住阿娘的话，不要告诉任何人你的真实身份。”说着，她的笑容僵住了，泪水无助滴到他的脸上，“好好活下去。”

唐元感觉到了绝望，此刻将是永远的离别，他张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被烟熏久的嗓子剧烈疼痛，他努力发出破碎的声调，就像是还在婴儿学语时那样咿咿呀呀，阿娘明白他想说的一切，她最后摸了一下他的脸，转身向火光中走去。

不要，不要……

他猛地醒来，此刻的他潦倒躺在天都繁华街道上，披头

散发，破破烂烂，是真正的败家之犬。前一天被人踩踢过的背部还在隐隐作痛，这令他感受到自己还活着，也因此让他感到了活着的人才有的空虚和迷茫。

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往沽酒肆过去，还没到踏进门口，那看管人便冲出去一脚踢开他，“妈的我看你是不怕死是吧，”他骂骂咧咧，“叫你离远点听不懂吗，狗杂种！”

他徒劳尝试爬起来，又被对方一脚踩趴下，泥土扬进嘴巴里，他摸出前几天几个路过公子哥扔给他的钱，攥在手里，直到对面打累了，也骂累了，他才用手撑起上身，不知死活说道，“我要买酒。”

“你，难怪人们都说贱命好活，”那看管还想继续打人，来酒铺沽酒的几个乐伎生了些怜悯之心，好说歹说才把看管劝住。

“拿了酒就走远点吧。”年纪小的乐伎将酒递给他，“喏，拿着。”

唐元浑浑噩噩，往有阳光那墙边走去，往墙角一靠，如一滩烂泥般软下去，大口大口往嘴里灌酒。

过了一会，有人遮住照在他身上的阳光，他也懒得睁眼。他感觉那人的目光久久落在自己身上。是刚才那个看管想继续过来揍他吗，无所谓了，阴沟里的老鼠就是人人喊打的东西。

但是那人只是蹲下来，注视他一会，接着有手拨开自己脸上脏乱的头发，不顾他浑身散发恶劣的酒臭，捏了捏他的脸。

——是那个时候吗？阿爹突

击检查自己功课，但是前一天忙着和哥哥去捉鱼，写了三句实在记不起来后面内容，于是他自作聪明将《五经》内容默在后面，阿爹草草看了一眼作罢，他正窃喜离开时被父亲叫住，阿爹想要生气又忍不住想笑，面色扭曲地捏着他的脸，哥哥在身后幸灾乐祸做鬼脸，于是本该端正态度认错的他忍不住笑了。

那人抬起自己的脸似乎在仔细端详，她的手有些冰冷，动作却非常轻柔。

——是黑咕隆咚的冬日清晨，阿爹带着他和哥哥在院中晨练，北风吹得人耳朵要掉下来，结束时他总是飞快冲到西廊下阿娘身边，阿娘拿着暖手的手炉，用温热的双手怜爱地捂住他的耳朵，哥哥跑得慢只好在一旁不满地嘟囔。

被酒精麻痹的痛苦又苏醒了，他本来以为自己的心已经死去，眼睛已经死去，无法面对现实，几个月以来他第一次泪流不止。那人似乎怔住，看着唐元痛苦的神色叹了一口气。

“不论你发生了什么，好好活下去吧。”

像是久无人至溶洞之中，古老的钟乳石上落水滴入深潭。

是一个清冷的女声，说完她很快离去，阳光再次撒在他脸上，流过泪的眼睛感觉到了阳光的刺痛。但是他无法睁开眼睛，也无法拉住面前即将离开的人。

不要走。

不要走。

我会好好听夫子的话，好好练功，他努力伸出手想抓住火光中消失的身影……

一声鸡鸣，

唐元猛地从梦中苏醒，他大口喘气，伸手抹去头上的汗水。窗外光线暗淡，还未天明，他起身就着铜盆里冷水洗了把脸，梦里的情形已经忘记大半，只记得那种似乎心脏被活生生挖走的窒息和痛苦。

推门而去，日光还未升起，高山之上平如挫，远远望去，云海在下方翻腾，游动，变化，一时混沌纠缠，一时又化作清水一般透明，尽染上日光的颜色，白茫茫的云海尽头，是靛蓝加了过量清水修饰而成的天空，四下静悄悄的，宛如红尘外别有洞天。

实际上，这里正常巫族所在地方，巫月源，就连玄门也不能真正确定的巫族所在，须知玄门中大派都尽量避世而立，或隐于偏村，或高山，或伪装闹市，但是尤其以巫族最为特殊，因为巫族的地点并非存在时间固定的某一地，而是类似于山神神殿一般的世外存在。

巫月源中很是安静，巫族不喜聚集，常常各居其位，如果族长和轮值长老没有召唤，可以百年不往来。唐元不知什么时候被带到这里，但是自从来到这里，他似乎找到了内心的平静，每日子时的疼痛也逐渐减缓，平日，除了白露和每日为他诊治身体的轮值长老，他还没有见过其它巫族人。

他曾经问道白露，为什么巫族愿意大费周章救他，白露只是道，“到时机到了，你就知道了。”

白露每天的任务很简单，带他去见长老，

然后监督他按长老给的心法吐纳呼吸，渐渐他觉得身体开始轻盈，记起来很多之前没有印象的事情，尤其是这场噩梦，他自幼失怙，也没有兄弟姐妹，但是梦中那清晰的场景仍然令他陷入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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