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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第1页）

隆安皇帝称他为&ldo;皇叔&rdo;，其实是不太合礼数的，因为顾昀毕竟不姓李，当年先帝私下里爱宠，随便说说也就算了，皇上却将这年幼时的亲昵习惯保存了下来。

他在顾昀面前并不称朕，热情中带着点随意的亲昵，不像待臣子，倒仿佛是来了个家人。

&ldo;小长庚也过来，&rdo;李丰看了看长庚，喟叹道，&ldo;这少年人可真是一天变一个样子，上回见他还没这么高呢‐‐我新近继位，总是战战兢兢，这几个月焦头烂额的，也没顾上你，过来让皇兄好好看看。&rdo;

长庚本来已经做好了不受待见的准备，不料皇上的&ldo;不待见&rdo;如此隐蔽，以至于他完全没感觉出来。

这皇城帝都，恩仇皆是隐蔽，乍一看谁和谁都是一团和睦欢喜。

顾昀和皇上一来一往地随意聊了几句闲话，间或回忆一下童年过往，隆安皇帝便搬出了给长庚准备的&ldo;压岁钱&rdo;。

长庚一个雁回镇长大的野孩子，没怎么接触过人情世故，也不曾见过什么世面，只知道&ldo;无功不受禄&rdo;，听着祝小脚一件一件地报，几乎有点不安起来，怀疑顾昀一大早把他拎起来领进宫，就是为了找皇上收租子的！

隆安皇帝和颜悦色地问了长庚读书习武的进度，又说道：&ldo;你是我李家后人，往后可要勤勉，得长本事，将来好给皇兄分忧啊‐‐长庚将来想做些什么？&rdo;

长庚看了顾昀一眼，说道：&ldo;将来愿为大帅亲卫，侍奉鞍前马后，为皇上开疆拓土。&rdo;

隆安皇帝大笑，看起来龙心甚悦，连连夸奖长庚有志气。

顾昀在一边端起茶碗喝茶润喉，不插话，只是笑，笑得眼角都飞了起来，温暖得不行。

&ldo;谁侍奉谁？&rdo;他心里无奈地想着。

一边无奈，他一边又觉得顺耳，一直从耳朵舒慡到了心里，连方才见了和尚的晦气都一扫而空了。

隆安皇帝又玩笑似的道：&ldo;话是这么说，可边疆将士们苦得很，你义父哪舍得让你去受那个罪？&rdo;

顾昀知道皇上这是绕着弯地敲打他，十分有眼色地接道：&ldo;臣要是敢把小皇子带上沙场，皇上这做兄长的第一个饶不了臣呢。&rdo;

隆安皇帝满意了，招手将祝小脚叫了来：&ldo;洋人教皇的使者上回送来一个大座钟，比御花园的假山还大，活脱脱是座小楼，每半个时辰里面就有傀儡出来表演歌舞，热闹得很，你带长庚去瞧瞧新鲜，朕跟皇叔再说几句闲话。&rdo;

长庚知道他们有正事要谈，立刻识趣地跟着祝小脚走了。

祝小脚对这个知书达理、身世复杂的四殿下十分殷勤，一路把他引到了暖阁里。

&ldo;暖阁&rdo;是一个半封闭的花园，外面罩着光怪陆离的琉璃砖，通风的地方都装了蒸汽火盆，里面四季如春，繁花似锦。

隆安皇帝说的大座钟就摆在正中间，像是山野风光里闯进的一台西洋景。

长庚感慨了一下洋人做工的精致，但和多数中原人一样，他也不太能欣赏得了那些浓墨重彩的图画，新奇过后，很快就失去了兴趣，目光落在了暖阁一角‐‐那里有个人，正是方才路上碰见的了然和尚。

了然不会说话，轻轻地比划了几下，身边的小沙弥立刻上前见礼道：&ldo;四殿下，祝公公，我与师叔蒙圣上恩典，在御花园逗留赏玩，途中遇见魏王，师父与魏王说话去了，我们在这等他，希望没扫了四殿下的雅兴。&rdo;

长庚彬彬有礼道：&ldo;打扰大师了。&rdo;

了然又做了几个手势，他不管干什么都有一种行云流水般的仙气，让人一点也感觉不出这哑僧的局促。小沙弥在旁边解释道：&ldo;师叔说他看见四殿下就觉得投缘，让您以后如果得空，去护国寺坐一坐，必以好茶相奉。&rdo;

长庚客气道：&ldo;自然。&rdo;

了然和尚向长庚伸出手，长庚不明所以，犹豫了一下，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了然便在他手心写道：&ldo;殿下信我佛否？&rdo;

长庚不像顾昀那样讨厌和尚，这些僧人身上出世清静的气质让他一见就心生好感。

但他也并无信仰，因为毫无概念，不了解，也就谈不上信与不信。

长庚不想当面驳了然的面子，便只是笑。

了然随即了然，不以为忤，反而露出了一点笑容，在长庚手心一字一字地写道：&ldo;未知苦处，不信神佛，幸哉，大善。&rdo;

长庚一愣，少年正对上哑僧如包万象的眼睛，突然觉得自己心里的沉疴被对方一眼便洞穿了，一时间，乌尔骨、秀娘、真假难辨的出身、难以启齿的妄念全都流水似的从他心里滑过，被那&ldo;未知苦处，不信神佛&rdo;八个字一箭洞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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