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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为虚妄（第1页）

瀚文馆，礼法堂。

手拿书卷的夫子见商鹤吟对着桌上的草扎蚱蜢发呆，便一边念诵读《论语》，一边走到她身边，将那蚱蜢拿起来，小心翼翼地收进衣袖。

商鹤吟这才如梦初醒般抬眸。

这几日，她总被前世的记忆魇住。

宣政殿一跪，国师陨落，兜兜转转她再睁眼，竟重回到十年前在瀚文馆求学的时候。

十六岁。

不算早，却也不算晚，正正好好在她一意孤行求陛下为自己与孟珩赐婚之前。

对于孟珩，亦或是其他人来说，一切刚刚开始，可对商鹤吟来说，却已早早结束。

在瀚文馆求学的日子，商鹤吟记得很清楚，现在回想起来，只觉荒唐至极。

师父死前曾拜托陛下好好照顾她，陛下觉着，她一个女子，要在这世道明哲保身不容易，不读书肯定不行，所以强行把她塞进了瀚文馆。

瀚文馆里都是有头有脸的官家子弟，商鹤吟的出身不算差，她父亲是镇国大将军，母亲虽早逝，却也是当朝丞相的嫡次女，而商鹤吟八岁便被前任国师收为徒弟，更是在十三岁时，就继任了国师一职。

照理说，她这般尊贵，就算因她性子清冷，无人敢巴结，同窗对她也该尊敬才是。

可坏就坏在，孟珩也在这瀚文馆求学。

没人教过商鹤吟如何去展现喜欢，她只能学着话本子里的人，学了竹编和草编的手艺，做些新奇的玩意送给孟珩。

可惜，话本子里讲的是江湖，江湖和朝堂，本就截然不同。

求学不到半月，瀚文馆便传遍了当朝国师倒贴一事，更有甚者还造谣，称她自荐枕席。

自此，整个学馆的人，不论男女，都看不起商鹤吟。

不过，商鹤吟并不在意这些，只要孟珩能多看她一眼，一切都是值得的。少年人就该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在年少时不留遗憾，勇敢追逐自己的爱。

如今想来，还挺傻。

授课结束，夫子见她心事重重，便在她前面的位置坐下来，语重心长道：“国师大人，佛家有句话，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您的师父曾说，世间贪嗔痴念，都是身外之事，您年纪尚轻，所以才把爱看得那么重，但到最后，您会发现，什么爱啊，恨啊，都是虚无。”

心不死则道不生，如今想来情爱之事的确都是虚无。

商鹤吟在官场上一步一步，如履薄冰地走了十三年，从最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一点一点变成了令人生畏的国师。

最开始她的确觉得自己深爱孟珩，可越往后，日子越是风雨飘摇，她对孟珩的爱就越是虚无缥缈，到最后，她也搞不清自己对孟珩的爱有几分真，几分假。

要说她有多恨孟珩，孟珩杀她兄长，害她父亲，最后还将整个将军府满门抄斩，她简直恨孟珩入骨，可重来一世，再见到孟珩时，她居然还能笑出来。

她笑孟珩，笑自己这么多年的真情付诸东流，也笑自己当初眼瞎，居然看上这么个东西。

或许老天都觉得她可怜，所以才要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但是大人啊，”夫子捋了下胡子，语气忽然激动起来，“您就算再怎么喜欢那个叫孟珩的小子，也不能连续三次考校都交白卷吧！”

“这瀚文馆里各个都是打不得，骂不得的少爷小姐，我们这些老骨头管不了，陛下也没想为难我们。”

“可国师大人您不一样。”

“陛下特意嘱咐我们要好生教您，您这样做，我们如何跟陛下交待？何况陛下还说——”讲到这，夫子骤然顿住，一脸垂头丧气。

商鹤吟见他吞吞吐吐，不继续往下说，便问道：“陛下还说什么？”

“若您这月末的考校再是倒数，陛下他，他就要克扣老夫的月俸了！”说罢，夫子便掩面假哭了几声，一边哭，一边拉起衣袖，偷偷看商鹤吟有没有被他这副可怜的样子打动。

商鹤吟：……

见商鹤吟无动于衷，夫子哭得更凄凉了些。

“我知晓了，月俸的事，夫子不必担忧。”商鹤吟刚说完，夫子就就喜笑颜开地起身，摸了下她的头。

“行，老夫就知道，国师大人是个通情达理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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