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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医已介不惑之年,却被个年轻女子指着鼻子骂,怒不可遏:“你又是什么人,到我樾军大营里装神弄鬼?你说我的方子不好,你又有什么方子?”
端木槿道:“我乃是神农山庄门下。你的方子不好,一是因为‘辟瘟丹’根本就是方士骗人之物,治不了任何的瘟疫,二是因为这个人得的根本就不是大头瘟——大头瘟是由于感受风温时毒,入侵肺胃而发病。而这个人是所感受的疫疠之邪来自老鼠。”
军医怒道:“一派胡言!我军一路行来,见田鼠肆虐,被咬伤的大有人在,没有一个像他这般的,可见这病症和老鼠毫无关系!”
“大头瘟以头面红肿或咽喉肿痛为特征。”端木槿道,“而这个人颈、腋有瘰历——”她说着,动手解开了病人的衣服,用手去按腹股沟。众人都看得目瞪口呆,暗想:一个年轻女子,怎么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有如此不要脸的举动?而端木槿毫不在乎,只是喃喃道:“果然,果然!上有瘰历结核,下有横痃便毒!”说时,已将病人的内衣也脱了下来,仔细地看着病人的腹部,指着道:“这里已出现了两处黑斑——如此症状,是大头瘟么?”
靠得比较近的人都看得分明,不自觉地朝后连退几步。军医也看出严重来,但不肯在小辈面前认输,所以只是瞪着端木槿,不说话。
端木槿道:“治疗此病当用生石膏、生地、犀角、黄连、栀子、桔梗、黄芩、知母、赤芍、元参、连翘、甘草、丹皮和鲜竹叶制成清瘟败毒饮;而预防此病,应该将松叶切细,每服一匙,酒送下,一天服三次——若全军士兵都用此方……”看来她纯是出自一片医者的父母之心,见到病人情势危急就忍不住把治疗方法滔滔不绝地讲了出来,竟忘了自己想用药方和石梦泉做交易,直到连预防的方案都说出了口才猛地意识到,但已经太迟了。
恰在这个时候,又听一人道:“好,就按端木姑娘说的立刻去办!”正是玉旒云到了。
石梦泉晓得一种极可怕的疫病已经来到了军中,恐怕玉旒云大病未愈会受感染,急忙上前拦住她:“大人,你还是先回去休息。”
其实在军医赶来这里之前玉旒云刚刚让他给自己施过针,现在精神尚好。她便向石梦泉微微摇了摇手,表示“没有那个必要”,自己走到了端木槿的面前,淡淡道:“端木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上次在神农山庄里玉旒云着的是女装,此刻乍见她男装打扮端木槿一时没认出来,直看到石梦泉护到了她身边,两人并排站立,这才看出端倪:“你……哼,他不是孟少侠,想来你也不是什么刘姑娘了!”
玉旒云笑了笑:“不错,我就是当日你们楚国武林中人齐集你家想要杀之而后快的大恶人玉旒云!”
其实端木槿也猜到了,但经玉旒云的口说出来有一种恶毒的嘲讽,让她感觉当初自己和所有武林同道是多么的愚蠢。
玉旒云略带微笑地看着她:“端木姑娘,你只身来到郑国大概还是为了寻找林枢吧?你为什么不信我的话呢?林枢医术高明,我已经留他在身边,让他做了太医院院使。他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怎么还会留在郑国呢?”
端木槿显然是被这句话刺伤了,咬着嘴唇,微微地摇头,仿佛在说她不相信。
玉旒云道:“端木姑娘方才不是说要和梦泉做交易么?你心地善良看不得人遭受疫病之苦,所以没来得及谈判就把药方说了出来。我不想别人说我占你的便宜——作为樾军统帅,我来同你做这个交易——既然你帮我军解了疫病之危,我可带你回西京去,让你见林枢一面,如何?”
端木槿抬眼看着她,眼神中忽然有了种鄙视和嘲讽:“你以为我就是想提出这样一个条件?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玉旒云挑了挑眉毛:“哦?原来端木姑娘的胃口还挺大?你救了我一个士兵,我让你和林枢见一面,我看这很公平。”
端木槿盯着她的脸:“我救的不仅仅是这一个士兵,而是你的整支部队。如果你觉得这还不够跟你谈条件,我再加上你的性命,如何?”
玉旒云愣了愣。石梦泉则挡到了她的身前,道:“端木姑娘,你到底要怎样?”
端木槿冷笑一声:“你放心,我才不会因为这样一个人而违背爷的教训——玉旒云,我问你,你前一阵是不是受了风寒又吐过血?”
玉旒云一愕,虽未回答,但她的表情已经把答案告诉了端木槿。
端木槿道:“你吃了不少清肝泻肺、凉血止血的汤药,不过这一阵子你还是经常胸闷气短。你的军医大概尽他所能又搜罗了不少补药来,可惜你的病情一点儿也没好转。若我没猜错,你一直都是靠针灸镇痛才能够提起精神勉强处理日常事务,而方才……方才你大概又吐血了,是不是?”
她越说,玉旒云的面色就越难看。就在这天早晨,她觉得胸口好像被压了一块巨石,闷得差点儿就醒不过来。是罗满侦察部队嘈杂的脚步声终于将她惊醒,口干舌燥之时,她喝了杯隔夜的茶,不想就呛住了,一咳嗽又带出了鲜血。军医被吓得面无人色,立刻跪求她返回后方治疗,但是她不肯答应,并命令一定要隐瞒。
石梦泉见她的神色知道端木槿所言十有八九是真的,心中既痛惜又焦急:“大人,你……她说的可是真的?你为什么一直瞒着?”
玉旒云强作镇定:“这点小毛病算得什么?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染病才不过半个月的光景,慢慢自然就好了。”
端木槿道:“是么?我看你不仅有病,而且有伤。这个伤可不止半个月,大概有四个月了。”
此话一出玉旒云惊得说不出话来,石梦泉更是又惊诧又着急——玉旒云在西瑶受箭伤是去年九月十九观音出家日,到今日的确就快四个月了!“大人,莫非你的旧伤……”
玉旒云抬手示意他不要担心,自己对端木槿道:“端木姑娘果然和林大夫一样医学修为甚是叫人佩服。我的确是受过伤,遇到天气变化难免就有些不太平。咱们常上战场的人哪个没有这样的经历?不值得大惊小怪。”
军医却是知道内情的,因而被端木槿讲的有些心虚,不顾会越描越黑,开口道:“只要拿下郑国,玉大人可以好好休息,再多吃些参茸补品自然就会恢复。你这女子休来胡言乱语,玉大人才不受你要挟!”
端木槿冷笑:“是么?我看她的身体除了有伤之外,其实以前就一直不怎么好,而且她属于虚不受补的体质,你给她下的那些参茸补药,不但不能固本培元,反而会把她的身子越拖越坏——你这庸医,她这么多天来越吃补药越是胸闷烦躁,你不觉得奇怪么?”
军医被这么一堵,不由张口结舌。
石梦泉见此情形真恨不得揪住这军医的领子痛斥他一顿:玉旒云性格倔强喜欢逞强,全军上下谁不知道?身为医生怎能任由一个病人使性子拖垮自己的身体?他甚至还有一种抱起玉旒云来立刻将她绑上回京马车的冲动,但是他也知道,如果端木槿所说的是真的,玉旒云现在经不起长途跋涉。“端木姑娘,”他几乎恳求地望着端木槿,“大人的身体究竟如何?要怎样治疗?”
端木槿冷冷地打量着玉旒云:“我们医者讲究望、闻、问、切。她说话没几句是真的,又不让我把脉,我只好这么看看,却不一定准——她本是先天不足,几个月前受了金伤,应该是在胸口。当时用了极好的外伤药,立刻就止住了血,以为无甚大碍,却不知有淤血留在肺部。这些血块壅塞,压迫血管,使得肺部气血不畅,但几个月来她的身体为了适应这一变化便增生出了新的血管。而这一次病倒,因为外忧内患,旧的血块又将新生的脆弱血管挤破。我想,她现在胸中血流成河,能吐出来倒是好,就怕再吐多少次也吐不完。”
石梦泉听了这话,仿佛病的不是玉旒云而是他自己,登时眼前就一阵发黑,险些跌倒:“端木姑娘,这病要怎生医治?”
端木槿道:“你现在问我,我也没有十分的把握。但是总要先将淤血排出体外,才好做近一步的打算。而清除淤血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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